書名:世界的詞彙是森林
原文書名:The Word for World is Forest
產品代碼:
9786263147591系列名稱:
繆思系列系列編號:
0EMS0039定價:
380元作者:
娥蘇拉.勒瑰恩Ursula K. Le Guin譯者:
黃彥霖頁數:
240頁開數:
14.8x21x1.3裝訂:
平裝上市日:
20241105出版日:
20241105出版社:
木馬-遠足文化CIP:
874.57市場分類:
小說,散文產品分類:
書籍免稅聯合分類:
文學類- ※在庫量大
商品簡介
1973年雨果獎最佳中篇小說
「地海六部曲」作者勒瑰恩,獻給理想國度之作
為了重建人類的新伊甸,我們得毀滅你的家園
所有土地,有待開墾。
非我族類,必須馴化。
你的存在,是為了讓我征服。
一旦學會砍一棵樹,就會想除盡整片森林……
戴維森上尉來到新大溪地,在這片「外星森林」,他的目標相當明確:取得地球上已經匱乏的資源──木材。阻礙他的,除了有顧及道德、謹守規範的科學博士,還有在這個星球上的原生居民,他稱之為「綠皮」的物種。
他要以最快的速度奪取森林,奴役綠皮,完成他人類的美夢。
***
人類到來後,賽伏的星球不再是淨土。在他的族語中,「森林」等同於「世界」。森林被無情砍伐,就像世界末日。
他的族群向來主張和平,然而,殺戮的念頭像是突變在他體內滋長。他直接挑戰了戴維森的權威,讓對方知道「綠皮」並非低人一等,如今他的族人面臨被報復滅絕的危機。
跟人類不同,賽伏擁有做夢的能力,能藉著夢境得到指引。他的夢,有辦法化解史無前例的暴力嗎?還是一旦習得殺戮,便再也無法回頭?
《世界的詞彙是森林》出版於勒瑰恩的知名科幻作品《黑暗的左手》、《一無所有》之間。呈現作者長期關懷的議題:反殖民、反霸權。時值越戰,面對「人殺人」的痛苦與質疑,都是書寫的契機。勒瑰恩也自陳,人類以經濟為由,無止境剝削大自然,讓她懷著迫切的心情寫下這個故事。
ぽ各界推薦
導讀● 邱常婷(小說家)、劉芷妤(小說家)
聯合推薦● 宅宅軍團長(藝文推廣VTuber)、林欣安(芋圓台語字典開發人)、林浩立(清華大學人類學研究所副教授)、洪廣冀(臺灣大學地理環境資源系副教授)、徐振輔(作家)
勒瑰恩以淡然的文字,具體而微地從各個面向呈現給我們人類的反義詞諸相,宛如愛斯熙人語言裡的另一種意思,可又不僅僅只有相反的意思。說到底,人類的反義詞究竟為何?那是神,是死亡,是殺人不眨眼的魔頭,是異族、野獸,或者人類的反義詞,就是人類本身?──邱常婷
在勒瑰恩創造的無數美好故事中,(《世界的詞彙是森林》)無疑是不那麼道家,也不那麼哲學的,它確實不是多數人所熟悉與熱愛的那種勒瑰恩作品,但我很不樂意因此判斷這個故事不夠好,因為它肩負的任務並非我們習慣要求文學作品的含蓄、隱晦或幽微,而是鏗鏘有力地回應時代。──劉芷妤
勒瑰恩以靜謐、容易理解的句子,描繪那些自覺正被社會中的巨大暴力──技術、政治、經濟──撕裂的人們,以及那些為了保持完整而勇敢奮鬥的人。──《紐約時報》書評
如同所有偉大的小說家,勒瑰恩建構了一個想像中的世界,使我們的心靈得到安慰,並讓我們重新回歸自己的世界。──《波士頓環球報》
1973年雨果獎最佳中篇小說
「地海六部曲」作者勒瑰恩,獻給理想國度之作
為了重建人類的新伊甸,我們得毀滅你的家園
所有土地,有待開墾。
非我族類,必須馴化。
你的存在,是為了讓我征服。
一旦學會砍一棵樹,就會想除盡整片森林……
戴維森上尉來到新大溪地,在這片「外星森林」,他的目標相當明確:取得地球上已經匱乏的資源──木材。阻礙他的,除了有顧及道德、謹守規範的科學博士,還有在這個星球上的原生居民,他稱之為「綠皮」的物種。
他要以最快的速度奪取森林,奴役綠皮,完成他人類的美夢。
***
人類到來後,賽伏的星球不再是淨土。在他的族語中,「森林」等同於「世界」。森林被無情砍伐,就像世界末日。
他的族群向來主張和平,然而,殺戮的念頭像是突變在他體內滋長。他直接挑戰了戴維森的權威,讓對方知道「綠皮」並非低人一等,如今他的族人面臨被報復滅絕的危機。
跟人類不同,賽伏擁有做夢的能力,能藉著夢境得到指引。他的夢,有辦法化解史無前例的暴力嗎?還是一旦習得殺戮,便再也無法回頭?
《世界的詞彙是森林》出版於勒瑰恩的知名科幻作品《黑暗的左手》、《一無所有》之間。呈現作者長期關懷的議題:反殖民、反霸權。時值越戰,面對「人殺人」的痛苦與質疑,都是書寫的契機。勒瑰恩也自陳,人類以經濟為由,無止境剝削大自然,讓她懷著迫切的心情寫下這個故事。
ぽ各界推薦
導讀● 邱常婷(小說家)、劉芷妤(小說家)
聯合推薦● 宅宅軍團長(藝文推廣VTuber)、林欣安(芋圓台語字典開發人)、林浩立(清華大學人類學研究所副教授)、洪廣冀(臺灣大學地理環境資源系副教授)、徐振輔(作家)
勒瑰恩以淡然的文字,具體而微地從各個面向呈現給我們人類的反義詞諸相,宛如愛斯熙人語言裡的另一種意思,可又不僅僅只有相反的意思。說到底,人類的反義詞究竟為何?那是神,是死亡,是殺人不眨眼的魔頭,是異族、野獸,或者人類的反義詞,就是人類本身?──邱常婷
在勒瑰恩創造的無數美好故事中,(《世界的詞彙是森林》)無疑是不那麼道家,也不那麼哲學的,它確實不是多數人所熟悉與熱愛的那種勒瑰恩作品,但我很不樂意因此判斷這個故事不夠好,因為它肩負的任務並非我們習慣要求文學作品的含蓄、隱晦或幽微,而是鏗鏘有力地回應時代。──劉芷妤
勒瑰恩以靜謐、容易理解的句子,描繪那些自覺正被社會中的巨大暴力──技術、政治、經濟──撕裂的人們,以及那些為了保持完整而勇敢奮鬥的人。──《紐約時報》書評
如同所有偉大的小說家,勒瑰恩建構了一個想像中的世界,使我們的心靈得到安慰,並讓我們重新回歸自己的世界。──《波士頓環球報》
作者簡介
娥蘇拉.勒瑰恩(Ursula K. Le Guin, 1929-2018)
美國重要奇幻科幻、女性主義作家。雙親都為人類學家,從小便受到多元文化觀的洗禮。著有長篇小說20餘部、短篇小說集12本、詩集11冊、童書10餘本;並編纂文選與從事翻譯,包括將老子《道德經》譯成英文。獲得美國國家圖書基金會獎章,表彰其對於美國文學的傑出貢獻。其他獎項包含6項星雲獎、7項雨果獎、 SFWA大師等榮譽,也曾入圍美國圖書獎、普立茲獎。2000年,國會圖書館讚譽她為「活著的傳奇」。主要著作被譯成42種語言。
奇幻成長小說系列「地海六部曲」與《魔戒》、《納尼亞傳奇》並列奇幻經典,科幻小說《黑暗的左手》、《一無所有》等也是科幻迷心中永遠的傑作。小說探尋的議題,從自我成長與認同,到社會制度與性別問題,無不鞭辟入裡,在優美恬澹的敘事風格中,予人寬廣深沉的省思空間。
https://www.ursulakleguin.com/
譯者簡介
黃彥霖
現職翻譯與文字工作,譯有《人類補完計畫:考德懷納.史密斯短篇小說選》、《邊緣世界》、《烈火荒原》三部曲。主要領域為科╱奇幻、犯罪文學、同志及BL影視文化。
聯絡與指教請寄:[email protected]
商品特色/最佳賣點
●勒瑰恩回應時代最為迫切的一本小說,呈現作者對於人文生態的關懷,書迷必收
●若曾感動於《黑暗的左手》、《一無所有》不同行星的建構,各異人種的交流、理解或不理解,《世界的詞彙是森林》是一塊必須收集的寶貴拼圖
●以精煉篇幅,理解作者的核心理念
●只要還有戰爭、掠奪的一天,勒瑰恩的故事永不過時
書籍目錄
第一章
第二章
第三章
第四章
第五章
第六章
第七章
第八章
導讀:娥蘇拉.勒瑰恩筆下的人類反義詞諸相──邱常婷(小說家)
導讀:永恆卻也必要的不合時宜──劉芷妤(小說家)
文章試閱
第一章
戴維森上尉醒來時,腦中浮現兩件昨天發生的事,於是他躺在黑暗中回憶好一會兒。一件好消息:來了一船新的女人。令人難以置信,不過她們真的在這裡,就在中央鎮,距離地球需要以近光速飛行二十七年,不過從史密斯營地開輕型直升機過去只需要四小時;這是新大溪地殖民地的第二批種母,活力充沛、乾乾淨淨,共兩百一十二頭的頂級人類。好吧,也許沒那麼頂級,但也夠好了。一件壞消息:垃圾島傳來栽作區的災害報告,大規模水土流失,作物幾乎全被抹平。兩百一十二名健美、香豔、豐滿的嬌小身影從戴維森的腦中褪去,取而代之的是犁過的泥土地在大雨竄流下攪和成爛泥,稀釋成紅色肉湯,接著便滾滾沖下岩岸,墜入雨滴不斷捶打的大海之中。戴維森擁有被稱為「全現記憶」的極佳視覺記憶能力,能在腦中喚出極其清晰的景象。水土流失的問題,在他離開垃圾島轉往接掌史密斯營地之前就已存在;看來大頭仔基斯是對的,若想用土地種植農作,就得留下夠多樹木才行。但他真的不懂,大豆農場都已經採用科學化方式管理,為什麼還得浪費那麼多空間給森林。若是在俄亥俄州就完全不是這個樣子;在俄亥俄州種玉米,不必浪費任何一吋土地去種樹或做其他事情。不過話說回來,地球是已經馴化的星球,而新大溪地不是。這就是他來此的目的:馴化這顆星球。既然垃圾島現在只剩岩石和溪谷,那就算了,我們找一座新的島重新開始,這次會做得更好。我們可是男人啊,絕不對任何事物屈服。你這顆天殺的星球,你很快就會明白這是什麼意思了。戴維森這麼想著,在黑暗的臨時小屋中咧嘴一笑。他喜歡挑戰。一想到男人,他便又想到女人,於是成排的嬌小身軀又開始在他腦中搖曳倩笑、左右搖擺。
「阿班!」他開口大吼,從床上坐起,光腳甩向裸露的地面。「準備,熱水,快快快!」這一吼令他整個人神氣飽滿地醒了過來。他伸了懶腰、抓了抓胸口,穿上短褲,闊步踏入小屋外陽光滿溢的空地,一連串動作簡練流暢。他是名魁梧健壯的男人,樂於驅動這副訓練有素的肉體。一如往常,他的綠皮阿班已經燒好蒸氣騰騰的熱水,此刻也一如往常正蹲在一旁地上茫然盯著空中。綠皮從來不睡覺,只會坐在地上乾發呆。「早餐呀,快快快!」粗糙的木板桌上放著綠皮準備好的刮鬍刀,一旁還擺了毛巾,鏡子也已立起。戴維森拿起刮鬍刀。
今天有很多事要做,他在起床前一刻決定要親自飛去中央看看那些新來的女人。兩百一十二名女人對上兩千多名男人,她們撐不了多久的,而且很可能和第一批一樣,其中大部分都是殖民地新娘,只有二、三十名是來勞軍的。不過這些可愛寶貝全都貪得無厭,他打算這次至少得要搶在其他人之前玩上一、兩個。他左邊嘴角斜斜笑著,在嗡嗡叫的刮鬍刀下持續繃緊右臉。
老綠皮還悠哉走著,照那速度得花上一小時才能把早餐從伙房端來。「快快快呀!」戴維森喊著,阿班才將沒骨頭似的漫遊提升成散步。阿班身高約一公尺,背上的綠色毛皮已大多泛白;牠老了,就算以綠皮的標準來說都算笨。不過戴維森知道怎麼對付牠們,要是值得勞心勞力的話,他有辦法馴服任何一隻綠皮。問題是不值得。只要把足夠的人類弄來這裡,打造出能建構農地與城市的機械和機器人,他們就不需要這些綠皮了。那樣也好,因為新大溪地確實是為人類而生的新世界。等他們將這裡整理乾淨,把該清除的都清除掉,砍去漆黑森林,改闢種滿穀物的廣闊田野,等到那些原始的黑暗、野蠻與無知都被抹消,這裡就會成為天堂,成為現世伊甸,成為比破舊地球更美好的世界。同時也是他的世界。他很清楚,這就是瑭.戴維森的本質:新世界的馴服者。他並非自誇,只是深知自己有何能耐。他天生如此。他知道自己的目標,也知道如何達成,且永遠都能得其所求。
肚子裡躺著溫暖的早餐,就連基斯.馮.斯登朝他走來的模樣都無法破壞這份好心情。基斯肥碩、蒼白、一臉擔憂,雙眼朝外凸出彷彿藍色高爾夫球。
基斯省略招呼,直接說道:「瑭,伐木工又在砍伐區獵鹿了,休息室後面的小房間裡塞了十八對鹿角。」
「基斯,從來沒人管得了獵人去盜獵。」
「你可以出手制止。這就是為什麼我們要進行軍事管制、為什麼整個殖民地要交給軍方管理,就是為了確保一切行為合乎規範。」
大頭胖子想要直球對決!幾乎像個笑話。「沒錯,我的確可以制止他們。」
戴維森理性地說。「不過你想想,我要照顧的是人,就像你說的,那是我的職責所在。我在乎的是人,而不是動物。如果偷殺幾隻動物能讓我的人在這鬼地方活得快樂一點,那我願意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總得讓他們有點樂子。」
「他們已經有了遊戲、運動、個人嗜好、電影、上個世紀任何重大體育競賽的記錄影片、酒、大麻,還有各種迷幻藥,如果有人對軍方毫無想像力的同性戀健康政策不滿意,也可以去中央鎮找那批新來的女人。你手下這些拓荒英雄都被寵壞了,他們不需要對稀有原生物種趕盡殺絕這種『樂子』。如果你再不作為,我必須將這種嚴重違反生態公約的行為寫進給戈斯上尉的報告裡。」
「基斯,如果你覺得那樣比較好就做吧。」戴維森從來不發脾氣。像基斯這樣的歐裔人居然情緒失控,氣得面紅耳赤,實在有點可悲。「畢竟那是你的職責,我不會因此有所埋怨,讓中央去爭論誰對誰錯就好了。事實是這樣,基斯,你希望盡可能保持這個地方的原貌,把這裡當作巨大國家森林去觀察、研究,這都很好,因為你是技術軍官。但是你要了解,我們其實只是想要完成任務的一般人──地球急需木材,而新大溪地有木材,所以我們砍樹,就是這樣而已。我和你的差別其實只在於,地球不是你的第一順位,而對我來說則是。」
基斯用那對藍色高爾夫球眼珠斜眼看他。「是這樣嗎?你想讓這個世界和地球一樣變成水泥沙漠?」
「基斯,當我提到地球時,我指的是人,是人類。你要擔心鹿、擔心樹、擔心纖維草都很好,那是你的事,不過我喜歡依照輕重緩急去看待每一件事,目前在最頂端、最重要的就是人類。我們既然來到這裡,就會照自己想要的方式對待這個世界,無論你喜不喜歡都必須面對事實;事情就是如此。那個,基斯,我現在要飛去中央看看新來的殖民地成員,要一起去嗎?」
「謝謝,不必了,戴維森上尉。」技術仔說完便朝實驗室小屋走去。看來他真的很生氣,為了那些該死的鹿搞得火冒三丈。也是啦,那些鹿的確是很驚人的動物。戴維森還能清晰想起自己在史密斯島上看見的第一頭鹿。牠像是一片巨大的紅色陰影,肩高約達兩公尺,細窄的金色叉角如皇冠,是頭敏捷、勇敢的野獸,是自己所能想見最頂級的獵物。現在地球上的真鹿差不多都已絕跡,高落磯山脈和喜馬拉雅山公園裡的全是機器鹿。這裡的鹿是獵人夢想中的獵物,所以才會被獵殺。媽的,就連野生綠皮都會拿著拙劣的小弓去獵牠們。鹿存在的意義就是成為獵物,但是心碎淌血的可憐老基斯卻看不清這一點。他的確很聰明,但是不太實際,心智也不夠堅強,還不懂一個人若不是贏家就是輸家。而男人是永遠的贏家,古老的征服者。
戴維森大步穿越居住區,晨光映入眼底,暖和空氣中充滿鋸木頭的氣息以及柴火煙霧的香甜。以伐木營地的標準來說,這裡已算是相當整齊有序。兩百名男人只花了三個地球月的時間就馴服了一大片野林。史密斯營地裡包括:兩座塑膠瓦楞板材質的大型測地圓頂建築、四十間綠皮勞工建造的小木屋以及一座鋸木廠,焚化爐的藍色煙霧蔓延在遍布數畝的原木及切割木塊上方;山丘上則是起降場,還有一座用來停放直升機和重機具的組合式大機棚。目前就只有這樣。不過初來乍到時這裡可是什麼都沒有,只有樹。一大片陰暗樹林蜷縮在一起,雜亂糾結,無邊無際,毫無價值。一條河流由高往低來到此地被樹掐住了流速。樹林裡除了藏著綠皮的洞窟巢穴之外,還有幾隻紅鹿、毛茸茸的猴子、鳥,以及樹木。樹根、樹幹、粗枝、嫩條和樹葉,頭上腳下臉前眼底全都是無窮無盡的樹林以及無窮無盡的葉子。
新大溪地絕大部分都是水域,暖和的淺海被隨處散落的礁岩、小島、群島切割,其中包括五座巨大島嶼組成的島鍊,橫跨西北半球約兩千五百公里範圍。而這些東一抹西一撇的陸地上全都覆蓋著樹林。海洋或者森林,這就是你在新大溪地的唯一選擇。要嘛接受水與陽光,否則便是陰暗與樹葉。
不過,現在人類要來終結黑暗了,要將混亂的樹林變成在地球上比黃金更珍貴的乾淨木板。這麼說一點也不誇張,因為你可以從海水以及南極冰層下取得黃金,卻變不出木材;木材只來自於樹。這項資源在地球上極其必須又如此珍稀,於是外星森林就成了木材來源。兩百名男人帶著電鋸和運輸車,只花了三個月就在史密斯島上切割出十三公里寬的伐木區。伐木帶最靠近營地這一側的樹樁都已泛白,因為腐敗而變得又乾又軟;他們對樹樁進行了化學處理,等之後拓荒農墾隊來史密斯島定居時,這些殘存的部分都將化為肥沃的土壤,到時農夫只要播種等待發芽就好。
同樣的流程已經做過一次了。這是件古怪的事,同時也恰好證明新大溪地的存在,就是為了讓人類征服。這裡存在的所有生物都來自約一百萬年前的地球,且演化的軌跡是如此接近,讓人立刻就能認出眼前的物種:松樹、橡樹、胡桃樹、栗樹、冷杉、冬青、蘋果、白蠟,鹿、鳥、老鼠、貓、松鼠、猴子。當然了,翰—韃菲娜星的類人生物聲稱,這是他們殖民的結果,就像他們在同一時間殖民了地球一樣,但如果你仔細去聽那些外星人說的話就會發現,他們會聲稱自己殖民過銀河系裡的每一顆星球,而且從性愛到圖釘的所有東西,都是他們所發明的。相較起來,亞特蘭提斯帝國的假說還比較實際,這個地方很可能就是一座失落的亞特蘭提斯殖民地,只不過這裡的人類已經滅亡,取而代之的便是同樣由猴子演化的最接近物種「綠皮」──牠們身高約一公尺,全身長滿綠毛,以外星人的標準來看相當及格,但要當人就只能算瑕疵品,還有很長一段路要走。再演化一百萬年或許有機會吧,可惜征服者先來了。現在,進化的腳步不再等待千年一次的隨機突變,而是以塔拉星際艦隊的飛行速度向前推進。
「嘿,上尉!」
戴維森轉過頭,雖然反應時間只慢了一微秒,但已足以令他惱火。這顆該死的星球──金燦燦的陽光和霧濛濛的天空,還有充滿腐葉和花粉氣味的微風──這裡有某種東西會讓人不禁做起白日夢,你悠哉地邊走邊想關於征服者和命運之類的事,回過神便發現自己已變得像綠皮一樣又遲鈍又緩慢。「歐克,早安!」他清脆俐落地對伐木工頭說道。
歐克那納維.納博外表黝黑堅硬彷彿鋼索,體格與基斯完全相反,不過臉上卻掛著同樣的憂慮神情。「有空聊一下嗎?」
「歐克,當然可以。你在煩惱什麼?」
「就那些小雜種。」
他們兩人背靠在簡易木圍欄邊,戴維森點燃今天的第一支大麻菸,陽光斜穿過飄入空中的藍色煙霧,灑落一陣暖意。營地後方有片未砍伐的帶狀森林,約四分之一英里寬,此刻充滿了樹林在早晨會發出的各種聲響,有的微弱、有的持續不停、有的斷裂、有的如輕笑,還有的紊亂或者呼呼震響或者清脆如銀鈴。這片空地彷彿一九五ま年的愛達荷,或者一八三ま年的肯塔基,或者西元前五十年的高盧。「提,威。」遠處有隻鳥叫。
「上尉,我想把牠們弄走。」
「你說綠皮嗎?歐克,弄走是指什麼意思?」
「就讓牠們離開吧。牠們在鋸木廠的工作太沒效率了,那種產能連要養活牠們自己都沒辦法,還不值得讓我為了牠們這麼頭痛。那些傢伙根本不會做事。」
「會做的,只要你知道怎麼指使牠們。這座營地就是牠們建的。」
歐克黑曜石般的臉陰沉下來。「嗯,可能你跟牠們比較有默契吧,但我沒辦法。」他停頓片刻。「我之前在太空拓荒訓練中上過課,應用史學說奴隸制的經濟效益太差,從來不曾真的解決過問題。」
「是這樣沒錯。不過歐克小寶貝,對方得是人類才叫蓄奴,現在這樣不算。你會把養牛稱為蓄奴嗎?不會。而且現在的方法的確可行。」
工頭面無表情地點了點頭,卻說:「牠們實在太小一隻了。我試過不給那些繃著臉色的綠皮飯吃,但牠們就只會乾坐著餓肚子。」
「牠們的體型的確比較小,但是歐克你別被騙了,牠們其實很強壯,耐受力驚人,而且對疼痛的感覺和人類不同。你就是忘了這點,歐克。你覺得打牠們就像在打小孩,不過相信我,以牠們的痛覺程度而言,其實跟打機器人差不多。聽我說,你也睡過幾隻母綠皮,應該很清楚牠們就是那副沒感覺的表情,不會爽,也不會痛,不管你做什麼都只會像張床墊躺在那裡。牠們全都是那個樣子。也許牠們的神經系統比人類原始很多,就像魚一樣。跟你說件奇怪的事。轉調過來這裡之前,我曾經在中央被一隻馴化後的公綠皮攻擊。我知道其他人都說綠皮從來不會反抗,但是那一隻就發瘋了,突然間失去理智,幸好牠當時沒有武器,否則我命就沒了。牠一直到快被我打死了才肯停手,在那之前死都不放棄。牠受到我那麼多攻擊,看起來卻像沒事一樣,真的很驚人。所以你對牠們就要像對待甲蟲一樣,得一直踩一直踩,因為牠們不曉得自己已經被踩扁了。你看我這裡。」戴維森低下髮根幾乎要貼齊頭皮的平頭,露出一邊耳後扭曲的腫塊。「這一擊差點讓我腦震盪。當時牠已經被我打斷一隻手臂,整張臉爛得像蔓越莓醬,卻還是不斷進攻。歐克,我跟你說,綠皮就是懶蟲而已,牠們很笨、很奸詐,對疼痛沒什麼感覺,所以你的手段就得硬一點,態度強悍一點。」
「上尉,牠們不值得我花這麼多力氣。那些綠色死小鬼就只會生悶氣,既不反抗也不工作,什麼都不會做,最會的就是讓人不爽而已。」歐克那納維抱怨著,語氣溫和,但是掩蓋不了話中的固執;他不會去揍綠皮,因為牠們太小隻了。歐克很清楚自己不會那麼做,現在戴維森也明白了歐克不會那麼做,於是立刻接受他的決定。戴維森知道該怎麼管理自己的手下。「這樣吧,歐克,你試試看這個方法。你把帶頭搞怪的那幾隻綠皮找出來,然後說要幫牠們打迷幻藥,麥斯卡林、斯卡麥林、卡林斯麥,隨便說什麼都可以,反正牠們分不出來,很怕就是了。別太常嚇就好,我保證有用。」
「牠們為什麼會怕迷幻藥?」工頭好奇問道。
「這我怎麼知道?女人為什麼會怕老鼠?歐克啊,對綠皮就像對女人一樣,不用去想什麼邏輯了啦!說到女人,我打算早上去一趟中央,要幫你物色幾隻小
野貓嗎?」
「你少色幾個吧,留一些等我放假。」歐克笑著說。此時一群綠皮扛著一根十二英寸粗的方形木梁從旁走過,要搬到河邊正在蓋築的康樂中心。體型矮小的牠們移動緩慢、腳步蹣跚,拖著大梁彷彿一群螞蟻在搬運死去的毛毛蟲,沉悶而笨拙。歐克看著牠們說:「說真的,上尉,我看到牠們就要起雞皮疙瘩。」
歐克是個寡言的硬漢,聽到他這麼講實在有些奇怪。
「嗯,我也覺得。歐克,牠們的確不值得我們花太多力氣,也不值得你為牠們冒什麼險。要是那個滿嘴屁話的里沃博夫不在,上校也不那麼死腦筋一定要遵循法規的話,我們應該會直接把整塊殖民地都清乾淨,而不是現在這種志工隊模式。反正牠們遲早會被消滅,不如早點解決比較好。事實就是這樣,未開化的原始種族永遠都得讓位給已開化的文明種族,不然也得被同化。不過當然了,我們沒辦法同化這麼多綠猴子,而且就像你說的,牠們只是有點小聰明而已,根本不值得信任。綠皮就像以前生活在非洲的那種大猴子,叫什麼來著?」
「大猩猩嗎?」
「對。如果沒有綠皮,我們在這裡的進展會更順利,就像沒有大猩猩之後,我們在非洲就過得更好一樣。牠們太擋路了⋯⋯不過,既然老叮咚現在說要用綠皮勞工,我們就用綠皮勞工。暫時如此,好嗎?晚上見了,歐克。」
「好的,上尉。」
史密斯營地的總部,設有邊長四公尺的松木板立方體,兩張桌子、一臺飲水機,伯諾中尉正在裡頭修理無線電對講機。戴維森在此登記直升機的使用權。「伯諾,營地交給你,別燒掉了。」
「老大,幫我帶隻小野貓回來。金髮,三圍要三四、二二、三六的。」
「媽的,還有別的要求嗎?」
「我喜歡身材好的,不要下垂。」伯諾動作誇張地表達他對女人的偏好,戴維森一邊笑著一邊走向停機棚。直升機飛過營地上空時,他向下望:房舍有如孩子玩的積木,道路彷彿潦草塗鴉線條,長條空地上留著短短的樹樁。隨著直升機攀升,一切逐漸縮小,他看見這座大島上尚未砍伐的綠色森林,以及在那後方深淺色調交疊的綠色海洋。現在,史密斯營地看起來就像一塊黃漬,是浩瀚綠色掛毯上的一塊斑點。
他向南越過史密斯海峽,越過林木繁茂、地勢劇烈起伏凹折的中央島北部,在中午前抵達中央鎮。自四年前殖民初始便存在這裡的中央鎮,有真正的街道和真正的建築物;在森林裡待了三個多月後,這裡看起來就像座大城市。若是只看中央鎮,你不會意識到這其實是座脆弱的偏遠拓荒小鎮,但只要抬頭望向南方,就會看到一座比中央鎮內任何建物都要高聳的金色高塔,閃閃發亮地矗立在半英里外的砍伐空地和混凝土座上。太空船本身其實不大,但是從這個方向看過去極其雄偉。而那還只是艘機動艇,或者說登陸艇,是隸屬於另一艘太空船的子船,真正的近光速母艦夏克頓號正在五十萬公里的高空軌道中繞行。這艘機動艇只是某種暗示、某種枝微末節,象徵著其後的地球星際穿梭技術多麼浩瀚、強大且精準。
這就是為什麼戴維森一看見來自家鄉的船艦,眼中便充滿淚水。他並不為自己的反應感到羞愧。他是個愛國的人,天性如此。
不過當他走在這座拓荒小鎮的街道上,前後都是寬闊荒蕪的景色時,他很快便微笑起來。只因為這裡有女人,光是這點便令人滿意。而且看得出來她們都是新人。她們大多穿著長窄裙和橡膠雨鞋似的大鞋子,或紅或紫或金,以及有摺邊裝飾的金色或銀色襯衫。時尚風潮變換,可惜現在沒有緊貼著布料的乳頭可以看了。每個女人的頭髮都向上堆得天高,一定是噴了她們用的那種什麼膠。說真的很醜,但因為只有女人會這樣搞自己的頭髮,所以還是令人興奮。戴維森對著一名小個子歐非混血女孩咧嘴笑,她的胸脯豐滿,頭髮看起來比頭還大。她並未回以笑容,不過和戴維森交錯而過後臀部便不斷搖晃,正清楚說著:跟我走跟我走跟我走。戴維森沒有跟上去,時機還沒到。他來到中央總部:速成石材加上塑膠板的標準建築,四十間辦公室、十臺飲水機和一座地下軍械庫。他到新大溪地中央殖民行政指揮部報到,與幾名機動艇的機組人員碰了面,向林務局申請一臺新的半機器人式剝樹皮機,然後約了老朋友朱朱.瑟瑞下午兩點在野宴酒吧碰面。
他提早一小時抵達,開喝之前先在胃裡墊點食物。里沃博夫也在這裡,與幾個穿艦隊制服的人坐在一起,應該是搭夏克頓號機動艇下來的白痴。戴維森對海軍沒有太多敬意,覺得他們就是一群自以為是的星際遊客,把骯髒、泥濘、危險的在地開墾差事全都丟給陸軍;不過軍官畢竟還是軍官,能看到里沃博夫對著穿制服的拚命裝熟就是非常有趣的事。里沃博夫一邊說話,一邊像平時那樣揮舞著雙手,戴維森經過一旁時伸手拍了拍他肩膀:「嗨,拉吉老朋友,最近好嗎?」
雖然很不想錯過里沃博夫那張臉陰沉下來的樣子,不過戴維森沒等對方變臉就離開了。里沃博夫這麼討厭他實在非常可笑。也許是因為那傢伙和絕大多數知識分子一樣娘炮,討厭戴維森的陽剛之氣。無論如何,戴維森完全不打算花任何時間去討厭里沃博夫,他不值得那個力氣。
野宴酒吧供應最頂級的鹿肉排。一人一餐吃掉一公斤的肉,這要是在舊地球上會有人說多少閒話?大豆仔真他媽的有夠可憐!而正如戴維森所料,朱朱來的時候身旁還帶著新來的小野貓:兩名精挑細選、香香甜甜的美女,不是殖民地新娘,而是快樂參謀。喔,看來殖民管理局那些老傢伙的腦袋偶爾也是會通的嘛!這是個熱辣辣的漫長午後。
回程,他越過史密斯海峽往營地的方向飛,與視線同高的太陽正躺在海面一片廣闊朦朧的金色床鋪上。他懶骨頭般癱坐在駕駛座裡唱著歌,史密斯島自模糊的霧氣中浮現,營地上方濃煙密布,彷彿焚化爐裡被倒了黑油似的冒著深色熏煙。他連底下的建築物都看不清楚,直到在著陸區降低高度後,他才看到焦黑的噴射機、嚴重損毀的直升機,以及付之一炬的機棚。
他重新拉抬直升機,飛越營地,高度之低差點撞到焚化爐的錐形煙囪。這是唯一矗立的東西,其他的一切都已消失,鋸木廠、熔爐、貯木場、總部、小木屋、人員住宿區、綠皮營區,全部。焦黑的機具骨架與殘骸還冒著煙。但這不是森林大火,森林仍站在原來的位置,翠綠如舊,就在廢墟旁。戴維森掉頭飛回起降場,落地後迅速跳出機外尋找摩托車,不過同樣也只找到黑色的殘餘,以及仍在悶燒、散發惡臭的毀損機棚及機具設備。他邁開大步,慢慢沿著小路跑向營地。經過本來是無線電收發站的位置時,他的思緒突然開始轉動。他毫無猶豫立刻轉向,離開路徑來到殘破的小屋後方,然後停下腳步,仔細聆聽。
沒有人。一片寂靜。火勢已經熄滅許久,只剩龐大的木材堆仍在悶燒,灰燼與焦炭底下閃爍著明亮的鮮紅。這些長形的灰燼堆曾經比黃金還值錢;不過營房和小木屋的黑色骨架沒在冒煙,而且灰燼中有骨頭。
戴維森蹲在無線電收發站後方,思緒變得極度清晰且活躍。現在有兩種可能。一:攻擊來自另一個營地。國王島或新爪哇可能有軍官失去理智,試圖進行太空政變。二:攻擊來自外太空。他在中央鎮時看見那座停在太空船碼頭的金色高塔。但如果夏克頓號已經叛變成為私掠船,為什麼不直接攻占中央鎮,反而來劫掠小營地?不對,這應該是外星人入侵。可能是未知種族,或者是賽提人或瀚星人終於決定接管地球的殖民地。他從來不信任那些該死的高智慧類人生物。他們一定是用熱彈攻擊,帶著噴射機、飛行車及核武的入侵兵力可以輕易躲在西南半球任何一座島嶼或礁岩上。他得立刻回直升機發出警報,然後試著在這附近進行偵察,好告訴總部自己對實情的評估。他剛站起身,便聽見了那些聲音。
不是人類。高而輕柔,喋喋不休。是外星人。
收發站的塑膠棚頂因為高溫而變得像蝙蝠翅膀一樣癱至地上,他四肢著地躲在那後面,靜止不動,仔細聽著。
四隻綠皮從幾碼外的路上走過,都是野生個體,全身赤裸只纏著鬆垮的皮帶,皮帶上頭掛著刀和小袋子,沒穿發給馴化綠皮的短褲和皮項圈。綠皮營區裡的志工一定都和人類一起被燒死了。
牠們走過他躲藏的地方,沒多遠便停了下來,以嘰嘰喳喳的聲音緩慢交談。
戴維森屏住呼吸,不想被發現。這些邪惡的綠皮在這裡幹麼?一定是入侵者派出的間諜和偵察兵。
其中一隻邊說話邊指向南方,然後轉頭,於是戴維森便看到了牠的臉。他認得牠。綠皮的外型都差不多,不過這隻長得不太一樣。不到一年前,戴維森曾在那張臉上留下印記。這是在中央鎮時發瘋攻擊他的那隻綠皮,里沃博夫的殺人寵物。牠在這該死的藍色地獄做什麼?
戴維森的思緒狂奔運轉,頓時恍然大悟;他的反應能力一如既往地迅速,他猛然起身,態度從容,手裡拿著槍。「綠皮,停。待在原地。不要動!」
他的聲音如甩出的鞭子般炸裂。四隻矮小的綠色生物沒有動作,臉被揍得凹陷的那隻隔著焦黑的建築殘堆朝他看來,巨大而空洞的雙眼中沒有任何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