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名:甜蜜的哀愁

原文書名:Sweet Sorrow


9786263740181甜蜜的哀愁
  • 產品代碼:

    9786263740181
  • 系列名稱:

    藍小說
  • 系列編號:

    AI00343
  • 定價:

    520元
  • 作者:

    大衛.尼克斯David Nicholls
  • 譯者:

    李建興
  • 頁數:

    440頁
  • 開數:

    14.8x21x2.05
  • 裝訂:

    平裝
  • 上市日:

    20230830
  • 出版日:

    20230830
  • 出版社:

    時報文化出版企業(股)
  • CIP:

    873.57
  • 市場分類:

    小說,散文
  • 產品分類:

    書籍免稅
  • 聯合分類:

    文學類
  •  

    ※在庫量小
商品簡介


那個夏天就是這樣度過的,我的整個世界只有你。

One Day《真愛挑日子》電影原著小說作者
英國圖書獎年度風雲作家大衛•尼克斯,繼《我想離開你》之後最新長篇小說

在尷尬中萌芽,雖然充滿後悔,卻讓人難以忘懷。
一段恰到好處的初戀故事,一本最適合夏末閱讀的甜蜜小說。

查理•路易斯,一個任何人翻閱畢業紀念冊時大概都沒什麼印象的十六歲男孩。在高中最後一年的暑假,他遇見了法蘭•費雪,查理從來沒有覺得自己這麼渴望愛上一個人,他不可自拔的被她深深吸引了。於是他加入法蘭所在的舞台劇劇團,因為這是唯一能見到法蘭的機會。一想到未來,查理只有無窮無盡的擔憂,而法蘭的出現,讓他燃起了對未來的熱情。

一場青春的不期而遇,奏出一段苦樂交織的故事,完美捕捉到初戀令人暈眩的起伏跌宕。《One Day》成為一世代人最心碎的愛情指標,而大衛.尼克斯的最新力作一推出便榮登英國暢銷書榜。小說以倒敘的方式,講述步入中年的查理回憶起那個改變了一生的夏天。

「分離是如此甜蜜的哀愁;既然如此,就一直說晚安,直到明天。」
——《羅密歐與茱麗葉》

能夠與她相遇,是多麼幸運的一件事。
「這是你想要的,你現在懂了。」

多年後,我終於懂了這種感覺。

這本書真是太美了,完美地捕捉了我們都曾經歷過的時光。──電視主持人葛雷漢.諾頓

令人感同身受,聰明地看待青少年的真切痛苦與寂寞、初戀的日常奇蹟與莎翁語言的恆久力量。——《觀察者》週刊


作者簡介


大衛•尼克斯
David Nicholls
大衛•尼克斯是《我想離開你》、《One Day》、《The Understudy》 和《Starter for Ten》等暢銷書作者。他的小說在全球銷售超過八百萬冊,以四十種語言出版。
大衛轉業寫作之前曾接受演員訓練。他是得獎劇作家,電視作品包括廣受好評的《無事生非》現代版《Cold Feet》的第三季,《The 7.39》和改編版《黛絲姑娘》。大衛寫過電影《孤星淚》(2012)和《遠離塵囂:珍愛相隨》(2015,凱莉.穆里根主演)的劇本。最近他以愛德華.聖奧本的《派崔克.梅爾羅斯》(Patrick Melrose)小說改編劇榮獲英國影藝學院獎,也獲得艾美獎提名。
他的第一本暢銷小說《Starter for Ten》在2004年獲得理查與茱蒂讀書會年度選書,2006年大衛又寫了電影版的劇本。
他的第三本小說《One Day》於2009年出版後大受好評,在泰晤士報週日版十大暢銷榜停留了十週。該書也贏得2010年Galaxy年度好書獎。
大衛的第四本小說《我想離開你》在2014年獲得曼布克獎文學類入圍,也是泰晤士報週日版暢銷書榜首。同年他被美國國家書卷獎提名為年度風雲作家。

譯者簡介


李建興
輔仁大學英文系畢,歷任漫畫、電玩雜誌、情色雜誌與科普、旅遊叢書編輯,路透社網路新聞編譯,現為自由文字工作者。譯有《把妹達人》系列、《刺客教條》系列、丹布朗的《起源》、《地獄》、《失落的符號》等。
[email protected]


書籍目錄


第一部 六月
世界末日
鋸木屑
慢歌
無限
草地
五噚劇團合作社
一見鍾情
老媽
最佳表現
角落
姓名遊戲
羅密歐
回家路上
第二部 七月
婚禮
蒼鷺
肉桂事件
關於老爸
山普森
表現焦慮
起步
嗜好與興趣:社會化
刀劍
畢馬龍效應
干擾
棕色藥瓶
文化
爵士部門
舞台笑聲
即興發揮
展望
畢業考
做面具
釣客餐廳
松樹之屋
梅布女王
第三部 八月
愛情
對台詞
河流
星夜
媒體與宣傳
開研討會
「我買了愛情的豪宅」
霍華先生
傷疤
鑷子
恥辱
鄉村節慶
回家
考試成績
鞦韆與溜滑梯
加拿大,馬拉加,里米尼,布林迪西
小星星
最後一夜
第四部 冬季
一九九八年
二倍速四倍速八倍速十六倍速
往下挖掘
最後的愛情故事
榮幸
謝幕

謝辭
《羅密歐與茱麗葉》(摘錄)

推薦序/導讀/自序


 這本書真是太美了,完美地捕捉了我們都曾經歷過的時光。──電視主持人葛雷漢.諾頓

 青澀戀情的美麗讚歌…… 《甜蜜的哀愁》是尼克斯最擅長的傑作,讓讀者深深沉溺在懷舊的回憶情境中,主線描述感人但不至於歪樓陷入風花雪月的愛情故事,從頭到尾編排巧妙,聰明,最重要的是充滿幽默。我們可能認為尼克斯是心碎故事作家,《真愛挑日子》讓許多人在游泳池畔落淚,但他一直都是喜劇小說家,本書充滿令人爆笑、類似《正常人》影集幽默感的段落……他在此證明自己仍然能寫出最稀有又令人渴望的文字饗宴;有正經優點的大眾小說,又能歷久彌新的暢銷書。——《衛報》

 《我想離開你》與 《真愛挑日子》的作者從未寫過這麼溫柔又洞察深刻的苦樂交織故事……完美捕捉到初戀令人暈眩的起伏跌宕。 ——《每日快報》

 觀察力深刻,搞笑高明又令人哀愁心痛,這是大衛•尼克斯迄今最棒的作品。 ——《每日鏡報》

 恰到好處的初戀故事……可能是最適合夏末閱讀的甜蜜小說。——《華盛頓郵報》

 令人感同身受,聰明地看待青少年的真切痛苦與寂寞、初戀的日常奇蹟與莎翁語言的恆久力量。——《觀察者》週刊

 尼克斯高明地捕捉到查理的心虛,初戀的混亂激情與少男情誼的粗俗……讀來很有樂趣。——《出版人》週刊

 這個流暢的成長故事設定在英國,充滿機智與深切的自我反省。——《時人》雜誌

 這本可愛的成長浪漫喜劇是《二十五歲處男日記》與《The Swish Of The Curtain 》的融合,描述戲劇表演與階級鴻溝。——《每日郵報》

 很少作家像大衛•尼克斯如此扣人心弦,這次他差點拆散佳偶……是個迷人、回味無窮又美麗至極的故事。——《明星論壇報》

 尼克斯的文學天賦令人讚嘆……發自內心的強烈懷舊感,幾乎扭曲了時光。——《週日泰晤士報》

 《甜蜜的哀愁》是……紳士幽默與完全真誠的理想混合。讓我感覺像胸口有東西在鼓脹,讀者們很可能不知不覺間心思飄到自己荒唐虛度的學校假期或激情澎湃的早年戀情。馬上買一本,因為這本書簡直像防曬乳,是完美的夏日良伴。 ——《獨立報》

 如果世上有最適合假日攜帶閱讀的作家(可以這麼說),那就是大衛•尼克斯了。請在行李箱騰出空間。——《每日電訊報》

 人生樂趣很少比得上閱讀大衛•尼克斯的小說,這是他迄今最佳作品。——多納•萊恩,愛爾蘭作家

 我不認為有其他現役作家更能捕捉到青春與青少年的精髓;我也不確定有人曾經接近目標。——珍妮•科根,《幸福小店The Little Shop of Happy-Ever-After》作者

 在每個方面都完美無瑕。——吉兒•曼賽爾,英國浪漫喜劇作家

 搞笑、有趣又感人,是高明的大衛•尼克斯又一傑作。——約翰•波恩,愛爾蘭作家

 觀察敏銳又懷舊到令人痛苦,《甜蜜的哀愁》讀起來像是真人實事。——克莉兒•麥金塔,英國作家

 故事就該這樣寫。美好、清晰又真摯,具備所有高明的故事能做到的一切:直接發掘你的本質並且堅持到底。——喬安娜•坎農,英國作家

 他真是個天才,他的小說有種切身感受讓人認同,但也有驚喜、令人屏息又愉悅。——妮娜•史提比,英國作家

 大衛•尼克斯的《甜蜜的哀愁》完美捕捉到初戀的激烈,幸福家庭的美好,以及從青少年轉大人的複雜。未來我會不時回想起這些角色。——吉兒•桑托波羅,紐約時報暢銷書 《後來的無盡缺憾》作者


文章試閱


世界末日

迪斯可舞會之後,世界會在星期四的三點五十五分終結。
在那之前,我們在莫頓葛蘭吉中學遭遇過最接近這類災難的,只是每學期發生一兩次的末日謠言,每次情境都大致相同。不像太陽閃焰或隕石那些老套的事情。八卦小報只會報導馬雅預言、諾斯特拉達姆斯被忽略的某句話或日曆上的詭異對稱,會有謠傳我們的性命即將在連堂物理學上融化。屈服於集體歇斯底里的老師會嘆口氣,在我們爭論誰的手錶最準時暫停授課,然後開始倒數,女生們互相依偎,閉眼拱起肩膀彷彿要被冰水澆下,男生們硬著頭皮撐住,所有人都暗自想起錯過的接吻、未解的宿怨、尚未破處,或好友與父母的臉孔。四,三,二……
我們屏氣凝神。
然後有人會大叫 「碰!」讓眾人大笑,鬆一口氣又有點失望地發現自己還活著,還在上連堂物理課。「滿意了吧?我們可以繼續上課嗎?」於是我們回到一牛頓的力讓某物體移動一公尺會怎樣。
但在星期四舞會過後的三點五十五分,情況將會不同。時間緩慢爬過了漫長的五年如今來到最後幾週,然後幾天,振奮和恐慌、喜悅和恐懼的氣氛開始瀰漫,還有狂熱的虛無主義;家長通知函和留校察看已經無法嚇阻我們,在這不計後果的世界裡有什事可做呢?在走廊上與教室裡,滅火器極具威脅性。史考特.帕克真的會向艾利斯老師說那些話嗎?東尼.史帝芬斯又會放火燒掉人文學科的課本嗎?
如今,真不可思議,最後一天來臨了,光明亮麗地從校門口的小衝突展開;制服領帶被當成頭帶和止血帶,打成緊得像胡桃或大得像拳頭的結,學生用大量唇膏和首飾與藍色染髮模擬某種未來風格的夜店場景。老師還能怎麼辦,趕我們回家嗎?他們嘆氣揮手讓我們通過。最後一週連如何定義河跡湖的理性都沒了,在散漫沮喪、稱作「成年生活」的課程中度過,其主要成分似乎是填表格與編寫履歷表。今天我們學了如何收支平衡。我們望著窗外的好天氣心想,快到了。四,三,二……
我們下課時到點名教室,開始在制服白襯衫上用馬克筆和彩色筆塗鴉,同學們像俄國監獄裡的刺青師趴在彼此背後作畫,用感傷的辱罵「你這混蛋保重了」的各種變形填滿所有空白。保羅.福斯寫了保持聯絡,笨蛋。克里斯.洛伊德寫了你的襯衫臭死了。我的好友馬丁.哈波以感傷的心情,在畫得很仔細的老二和卵蛋底下寫了永遠好夥伴。
哈波、福斯和洛伊德。都是當時我最要好的朋友,不只是同學而是兄弟,雖然外圍有些女生——黛比.沃維克、貝琪.波恩和莎朗.芬德利——這個小圈子自給自足,旁人無法滲透。我們沒人會演奏樂器,但我們會想像自已是一支樂隊。我們都知道,哈波是主吉他手兼主唱。福斯是貝斯手,低沉簡單的咚咚咚。因為洛伊德自誇「瘋狂」,所以當鼓手,於是我只能負責——
「沙槌,」洛伊德說,大家都笑了,「沙槌」就這樣成為我諸多綽號之一。這時福斯在我制服襯衫上畫圖,骷髏底下交叉的沙槌,好像軍徽。母親是空姐的黛比.沃維克夾帶了一個裝滿我們喜愛的咖啡、奶油、薄荷和椰子口味的樣品酒,裝在巧克力盒裡的手提袋,我們把它藏在拳頭裡偷喝、皺眉、胡言亂語,同時安布羅斯老師雙腳翹在講桌上,眼睛盯著螢幕上播放的《威鯨闖天關2》影片,沒有人理會他的好意。
小酒瓶正好充當我們在校最後一頓晚餐的開胃酒。九四年那場傳奇的食物大戰的記憶仍殘留在腦中:小包番茄醬在腳下爆炸,炸魚排像忍者飛鏢在空中飛來飛去,焗烤馬鈴薯被當成手榴彈互丟。哈波一面捏著尾端嘗試掂量一條強韌的香腸同時向福斯說,「來啊。量你不敢,」但因為顧忌著活像獄卒巡邏走廊的老師們,以及沾到褐色的海綿蛋糕和卡士達醬,總之這個危險時刻平安過去了。
在畢業生集會中,帕斯科老師演講表示我們都肩負期待,鼓勵我們展望未來但要記住過去,設定高目標但要克服低潮,相信自己但要為他人著想。重要的不只是我們學到了什麼——他希望我們大有收穫!——也包括我們成為怎樣的大人,我們這些剛成年的大人聆聽著,困在憤世嫉俗與多愁善感,外表喧鬧但內心怯懦又難過。我們譏笑、翻白眼,但在走廊上其他地方我們哽咽地手牽手互相敦促珍惜彼此培養的友誼,彷彿是會延續一輩子的友誼。
「一輩子?天啊,希望不要,」福斯把我的頭夾在腋下說,用指關節親暱地磨蹭。現在是頒獎時間,我們癱坐在椅子上。獎項都頒給老是得獎的學生,他們下台站到地方媒體攝影師前面時掌聲早就消失了,圖書禮券舉在下巴底下彷彿在國慶日遊行。接著在所羅門老師帶領下,奏樂,莫頓葛蘭吉中學搖擺樂隊大聲叮叮咚咚地滿足我們對美式大樂隊聲音的渴望,歪七扭八地奏出葛倫.米勒的〈In the Mood〉。
「幹嘛?為什麼奏這首?」洛伊德說。
「讓我們進入這個心情,」福斯說。
「什麼心情?」我說。
「爛透的心情,」洛伊德說。
「就像是葛倫米勒管弦樂團的〈亂七八糟〉,」福斯說。
「難怪他會摔飛機,」哈波說,砲火結束後,福斯、洛伊德和哈波跳起來大呼安可、安可。舞台上,表情瘋狂的戈登.吉伯特雙手抓著他的長號喇叭吹口往上拋,在空中停留一會兒才砸落在鑲木地板上,像鐵皮般變皺,趁所羅門老師當面大罵戈登時,我們逃出去參加迪斯可舞會。

但我從上述發現自己多麼心不在焉。那天我記得相當清楚,但我試著描述自己角色時,發現我只記得我的見聞,而非我說了或做了什麼。身為學生,我的鮮明特徵就是沒有特徵。「查理很努力達到基本標準,大多能夠完成」;頂多就這樣了,連這一點名譽在考試期間也黯然失色。沒人欣賞也沒人討厭,沒人喜愛也沒人畏懼;雖然我認識幾個惡霸,我不是惡霸,但也沒有出手阻止他們欺負別人,因為我不勇敢。我們這一屆充滿了強烈的犯罪元素,偷腳踏車、扒竊和縱火,雖然我避開最可怕的同學,也沒跟那些聰明、聽話、有圖書禮券裝飾的人交上朋友。我不從眾也不叛逆,不合作也不反抗;我遠離麻煩也不涉入任何其他事。喜感是我們的重大資產,我雖不是班上的小丑,也不是毫無機智。我可能偶爾出醜讓大家發笑,但我的最佳笑話不是被聲音更大的人淹沒,就是太晚講出來,所以即使現在過了二十幾年,我會想起我早該在九六或九七年說的話。我知道我不難看——總會有人告訴我——也隱約察覺女生群聚時發出的耳語和竊笑,但對於不知該說什麼的人又有什麼用?我遺傳了老爸的身高,如此而已,我的眼睛、鼻子、牙齒都像老媽——老爸說,這樣剛好——但我也遺傳了他為了在世界上少佔點空間而容易駝背縮肩的習慣。某種幸運的內分泌與荷爾蒙異常讓我倖免於造成很多青少年疤痕的雀斑和青春痘,我沒有焦慮得消瘦,也沒有吃洋芋片喝罐裝飲料搞得發胖,但我對自己的外表沒信心。其實我對任何事都沒信心。
我周圍的同學們都在刻意調整他們的個性,改變穿著和髮型。我們的彈性很大,在定型之前,還有時間實驗與改變我們的字跡,我們的政治觀,我們發笑、走路或坐著的姿態。這五年間宛如某種盛大的混亂排練,地上散落著我們拋棄的衣服與態度,友誼與意見;為參與過的事害怕或興奮,父母師長們則因為我們各種衝動行為而小題大作,或被迫收拾善後而生氣或費解。
不久就到該融入我們可能適合的某種角色的時刻,但當我試著用別人的角度看自己(有時候名符其實,在深夜盯著我爸的刮鬍鏡子看,把頭髮抹油往後梳),我……看不到什麼特色。好像我看著自己當年的照片,總不免想起初代的漫畫角色,跟後期版本很像但往往在某些方面比例不對、不太對勁。
如果以上所說都沒什麼幫助。那就試著想像另一張照片,人人都有,臉孔小到不仔細看就無法分辨的團體照。無論過了五年或五十年,中間總有個眼熟的人,沒有趣聞軼事或關聯,沒有醜聞或美名。你會猜想:那是誰啊?
那就是查理.路易斯。


鋸木屑

畢業生的迪斯可舞會素有古羅馬等級的腐敗名聲,僅次於生物課的野外教學。我們的競技場在體育館,空間大到可以輕易容納一架噴射客機。為了製造親密的幻覺,牆壁欄杆之間綁了古老的布幕,還像中世紀流星錘似的用鐵鍊懸掛一顆鏡球,但是空間仍顯得空蕩又荒涼,前三首歌我們坐冷板凳,像戰場對峙的戰士隔著磨損骯髒的地板互相打量,傳遞啜飲黛比.沃維克剩下的樣品酒壯膽,直到只剩君度○1,那是沒人敢跨越的界線。教地理的赫本老師負責播歌,焦急地從〈I Will Survive〉換到〈Baggy Trousers〉甚至〈Relax〉,直到帕斯科老師叫他別播了。還剩一小時十五分。我們在浪費時間……
但這時響起了Blur樂團的〈Girls & Boys〉,彷彿發出了什麼訊號,人群開始湧入舞池,大家都瘋狂跳舞,然後跟著接下來的流行浩室主題歌大吼大叫。赫本老師租了座閃爍燈,而他這時也無視健康與安全,收起反對態度,跟著陷入瘋狂。我們驚異地盯著自己彎曲的手指,像電視新聞上看過的舞客般縮著臉頰咬著下唇,揮手頓足直到汗水開始浸濕襯衫。我看到「永遠好夥伴」的墨跡開始暈開,突然感傷起來,我擠出人群回到放書包的板凳上,拿出舊運動衣,按在臉上聞一聞確認還可以忍受,再前往男生更衣室。
依我從恐怖片學到的教訓,如果某個空間的牆壁和地基吸收了所有經過者的情緒,那這間更衣室一定需要驅魔。這裡發生過可怕的事。有一堆發臭的招領失物,發霉的毛巾、像泥炭沼澤古老又稠密難以形容的襪子,我們曾經把柯林.史馬特埋在裡面,還有,把保羅.邦斯的內褲猛力往上拉害他被送進急診室。這個房間簡直是鐵籠競技場,無論肢體或心理上,任何賤招都不是禁忌,最後一次坐在長凳上,謹慎地把頭靠在曾經害很多人掛彩的外套掛鉤之間,我突然感到莫名哀傷。或許是懷舊,但是我懷疑;懷念被裝滿肥皂乳的鉛筆盒和被濕毛巾拍打嗎?應該說是為了沒發生的事情、未能發生的改變遺憾。像毛毛蟲做出一個繭,在那個硬殼裡,細胞壁溶解,分子翻攪重組,繭裂開露出另一隻毛毛蟲,長更多毛,卻對未來更不確定。
最近我常不知不覺陷入這種心靈上的沉思,我搖搖頭甩掉這種念頭。眼前就是夏天,在過去的遺憾與對未來恐懼的夾縫中,難道不可能享樂、過生活,努力做點事嗎?此刻我的朋友都在附近,跳著機械舞。我迅速套上舊T恤,看看制服襯衫上潦草的字跡,在下擺附近,有藍色墨水工整地寫著幾個字:
你讓我想哭。
我小心折起襯衫塞進書包裡。
回到舞廳,赫本老師正在播〈Jump Around〉,舞姿變得更狂野、更兇暴,男生們互相衝撞,彷彿在撞門。「天啊,查理,」教戲劇的布徹老師說,「這也太激烈了!」一整天熟悉的激情,惡意和感傷,愛戀和色慾,都被放大到無法持續的程度。氣氛隨之震盪,我找地方逃避,爬上攀吊架,身子勾在橫槓上,回想那幾個工整有含意的字跡。我試著回想可能寫下這些字的臉孔,發現一定是舞廳裡的人,但這就像那種人人都有動機的謀殺奇案。
這時展開了新一波熱潮,男生們騎在同學背上全速互相衝撞,像騎士的長槍決鬥。音樂聲中甚至聽得到背脊碰撞地板的聲音。真實的戰鬥爆發。我瞥見有人手上抓著一串鑰匙,為了維持公共秩序,赫本老師播放辣妹合唱團的歌,對男生等於某種音樂式水砲,他們散開到邊緣,女生們補位,蹦跳著互相搖手指。布徹老師也在DJ台上取代赫本老師。我看到他向我舉起手衝過舞池,左顧右盼彷彿尖峰時刻過馬路。
「你看怎麼樣,查理?」
「老師,你入錯行了。」
「泡夜店不罩,所以教地理很罩,」他在我旁邊勾到橫槓上說,「現在你可以叫我亞當了。我們都是平民,呃,或者三十分鐘後會是?三十分鐘後你想怎麼稱呼我都行!」
我喜歡赫本老師,欣賞他面對冷淡的話語仍不屈不撓。無意冒犯,老師,但是這有什麼意義?在有志於此的眾多老師中,他最擅長顯得正直而且不需被討好、丟出「重大週末」和教員室陰謀的誘人提示、只表現出適度叛逆的微小跡象——鬆垮的領帶、鬍碴、亂髮——來暗示我們是同一國的種種訣竅。偶爾他還會咒罵,像丟進人群的甜點一樣粗魯。
但是,我絕對不可能叫他亞當。
「那——你很興奮要上大學嗎?」
我發覺他要開始發表激勵演說了。「老師,我想我不會上大學。」
「你還不能確定。你有申請,是吧?」
我點頭。「藝術,電腦科學,圖像設計。」
「好極了。」
「但我還不知道成績。」
「呃,只是還沒收到。」
「老師,我相當確定。我翹了一半以上的課。」
他用拳頭拍一下我的膝蓋,然後改變主意。「呃,即使你不上大學,還是有很多事可以做。重來一遍,做些非傳統的事。像你這樣有天分的孩子……」我仍然很珍惜他對我的火山作業的高度誇獎:那個字眼,終極的火山斷面作品,彷彿我發現了千百年來火山學家沒注意的什麼基本真理。但這只是帶出「天分」這個字的小技巧。
「不,我會找個正職,老師。我給自己的時間到九月,然後——」
「我還記得那些火山。交叉效果線畫得很棒。」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我聳聳肩,意外又悔恨地發現觸動了某個開關害我想哭。我猜想,我該逃到攀吊架的遠處嗎?
「或許你可以改進。」
「火山嗎?」
「繪圖,圖像設計方面。成績出來之後,要是你想跟我商量……」
還是別爬攀吊架好了,或許只要把他推下去。這裡離地面不遠。
「真的,我沒事。」
「好吧,查理,好吧,但是我跟你講個秘密——」他盪過來,我聞到他口中的酒味。「是這樣的。那不重要。現在發生的事並不重要。我是說有重要性,但沒你想的那麼重要,你還年輕,很年輕。你可以上大學,或等準備好了再去,但是你有。很多。時間。喔,天啊……」他搞笑地把臉頰貼著木頭框架。「如果我一覺醒來回到了十六歲,喔,天啊——」

○1譯注:Cointreau,法國產的橙味甜酒,酒精濃度高達40%。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