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名:三十女子微物誌

原文書名:


9786263960152三十女子微物誌
  • 產品代碼:

    9786263960152
  • 系列名稱:

    新人間
  • 系列編號:

    AK00410
  • 定價:

    380元
  • 作者:

    吳緯婷
  • 頁數:

    248頁
  • 開數:

    14.8x21x1.4
  • 裝訂:

    平裝
  • 上市日:

    20240422
  • 出版日:

    20240422
  • 出版社:

    時報文化出版企業(股)
  • CIP:

    863.55
  • 市場分類:

    小說,散文
  • 產品分類:

    書籍免稅
  • 聯合分類:

    文學類
  •  

    ※在庫量小
商品簡介


既然已走到中途,
不如花些時間,好好端詳左右風景,
而命運將予你此生限定禮物。
「請記得三十幾歲的自己。」

李欣倫(作家,中央大學中國文學系副教授) 專文推薦

白樵(作家)
吳妮民(醫師.作家)
凌性傑(教師.作家)
夏夏(詩人.作家)
栩栩(詩人.作家)
──溫柔動情推薦


女子邁入三字頭,恍如一夕長大,卻仍未能人情老練、世故圓融,延續少女時期的種種嗜好,卻也多生諸多毛刺,不論身體、情感、生活,皆有伏流暗藏,危機伺機而動,焦慮油然而生。吳緯婷以詩人靈竅,以微物、微情、微塵為散文主題,記寫三十歲的進退維谷,

微物,由華麗炫目的身外之物深入內心,香水、耳環、指甲油、面膜、衣物……有清甜可愛的戀物執迷、光陰痕跡、人情冷暖,諸多迷人的氣味與情緒相連結,體會萬物盛頹一瞬;微情,情之所在,有休戀逝水的灑脫、煦煦父愛與成為新婦的微糖互動,還有與家庭成員黃麒麟的喵嗚日常;微塵,寫時間棋盤上不能退後的步伐,不堪一擊的血肉身軀,幾場工作與求學的轉換,及父親驟逝的「洞」與愛的束縛。

人生的中途,如同閱讀此書已經歷春夏秋冬四季遞嬗,作者從身外之物寫到身體髮膚的心理轉換,如同李欣倫所述:「微物到微塵,展現了從『外物』到『內悟』的歷程。」從家中掌珠、新婦掌廚的身分蛻變,「驀然回首,就已經到了這個年紀」,所有你都將記得,一切交給時間,所有的變化,都成為現在的自己。

聽機械錶數百齒輪同轉的細囓咬音,三問錶的精準報時鈴。
讀《三十女子微物誌》,但聞聲連的ksana,剎那梵語古字意指,七十五分之一秒最細微的時間切割法。是作者在大寫的父,司禁止控制之人歿後,與步入婚姻庖廚間的本體性靈檢驗。緯婷如金工士,斬時破分融秒,其陰性時間並非滿溢顛覆況境或充滿煙硝氣息。她的女性主義帶甜,薰香,有樂音綿綿,她將自己的房間滿飾晶亮小物與大師靈光。是陰性的軟革命,也是交戰前的備糧時刻。──白樵

從《行路女子》迤邐行來,緯婷走進這段女子的珍貴時光,三十歲。她的文字仍具靈慧,學生素淨氣息未脫,然而,字裡行間初初有了剛剛成形的滄桑──感傷與滿足同在,天真與覺悟並陳──一如卅歲年華在生命中扮演自青春至中年,承先啟後的轉折。
三十是豐盈肉身初虧,始知養護之必要;是談了幾段磕碰感情,終於牽起那人之手的篤定。我尤其喜歡卷末淡筆勾勒的父親,緯婷以文字留下了父親的點點滴滴,此生有幸父女一場,那是全書最美最深的餘韻。──吳妮民

在緯婷眼中,凡進入眼簾的物件,皆蘊含值得細察、靜思的意義,微物再度濃縮成微「悟」,像是作者替讀者準備的小小驚喜。──李欣倫

或許是出於女性專有的感官覺知,微小事物出現在女性作家筆下往往顯得婉轉多情,蘊藏一個微宇宙。很喜歡《三十女子微物誌》裡的體物幽微,吳緯婷用清透的眼光去梳理生活,去妥善安置情緒。跨越某個年齡刻度,吳緯婷的心靈卻還是不長皺紋,文章寫得自在坦然。耳環、面膜、名片、指甲油……,這些生活零件透露了作家面對生活的奧祕。她從日常細微處著手清理人生,收整記憶像是在做家事。物與我、人與我、世界與我之間的種種羈絆,因而顯得無比珍貴,無比動人。──凌性傑

才三十歲?太可惡了!(忍不住在內心狠狠跺腳)
緯婷用關於女子的小物將之串接起一條華麗珠鍊,既是時間璀璨的紀念,是身體走向衰老的見證,以及看似無關緊要的積習之養成。哎呀,果然這就是女子啊!
想起自己三十歲時的狼狽與崩壞,但經歷過後又感到曾經盛開如是美好。讀緯婷的文字不住地拍手叫好,生而為女子的好與壞都被她看透。她輕巧得宜拿捏文字,恰如三十歲該有的成熟與亮麗。未免太讓人忌妒了!──夏夏

三十而立。金句人人熟記,至於怎麼立,書上沒有說。
書上沒說的,緯婷娓娓道盡了。年至三十,數度出入人世之險,父親病故,情場風波惡,自不在話下,正因如此,益發顯現執迷與用情之可愛可貴。現代人長壽,三十著實還早,但一早就知愛美也懂自愛,立得穩當漂亮,足見緯婷的好身手、好氣度。──栩栩

作者簡介


吳緯婷
宜蘭人,師大國文系,倫敦大學Goldsmiths學院藝術行政與文化政策碩士。處處好奇,容易受歧路吸引,喜愛迷途風景。
曾獲林榮三文學獎、優秀青年詩人獎、金車現代詩獎、教育部文藝創作獎等。著有詩集《白T》、《一次性人生》,散文集《行路女子:記每個將永恆的瞬間》。

書籍目錄


〔推薦序〕剛剛好的微悟  李欣倫

.微物
耳環
面膜
腳與脖頸
指甲油
香水
彩衣
吃海鮮
名片
你的名字
對發票
宿舍長廊
劇場人的百龜朝陽圖
職人
衣櫥換季

.微情
秋天無法聽歌
電梯與美魔女
年下男
Tinder
提親日
指甲剪
牽手
麒麟之愛
新人類女孩

.微塵

老了──痣和疤
健身房
馬尾
冷漠
鹿港的風
北藝大新生
孝親房
甜點

購物男子
剪髮
煮飯的女子

後記

文章試閱


〈耳環〉

女子們總有些執念,關於外貌服飾,好像有許多古靈精妙的事物,如同森林的迷境,可以一頭栽下去嘗試。妝容、指甲、高跟鞋、飾品……,任何一種都是奧秘,都是個坑。新婚的朋友不過陪了妻子上寶雅一趟,回來就如同劉姥姥逛大觀園一般,感嘆認識了新世界,又如同浦島太郎遊歷龍宮回返.驚覺一個下午瞬間消失,時光匆匆,雙鬢雪白。
愛美是女人的天性,人們常這麼說。還記得臺北車站附近的僻巷內,一張醫美半裸背身海報,下標:「女人不是善變,女人要的是多元的體驗」、「享受做女人的樂趣」。關於後者我不置可否,但關於前者……對押韻的文字,我一向腦波弱,馬上覺得有理,內心點頭:「啊,原來如此。」但這是件怪事,舉凡生物界中,較妖嬈艷麗者,似乎多為雄性──雄孔雀在灰白雌孔雀前哇哇哇大叫,一邊刷地開屏,張開抖動一千隻華麗的眼睛;長大後的辛巴,晃著滿頭柔順迎風擺動的鬃毛,在樹影綠意裡,與娜娜共譜戀曲。在於人界,(不知幸或不幸),女性卻優先佔有了胭脂水粉的特權。 
當然,所有事物都能選擇,妳能打理,妳也可以不理。但對於略有冒險嘗鮮性格的我,這輩子既然生為女身,有坑,不栽一下,有點可惜。
我的執念在耳環。

首先想像一個家規甚嚴的環境,比如說,不可穿貼身衣服、膝蓋之上的短裙褲、大學前門禁是晚上六點;接著想像一個容易發炎,而且過敏的體質;最後這個人,不僅耳垂偏厚,還非常非常地怕痛。
於是這人耳洞一再密合,又一再刺穿的過程,或許就可稱之為一種執迷的愛。
「回去偶爾轉一下,洗完澡把水擦掉,兩個月之後就可以拿下來了。」西門町萬年大樓裡的阿姨拎著我發紅的耳朵,一派輕鬆地交代。我仍閉著眼睛,朋友的手被我捏得發痛。阿姨一身家常服飾,更增添了她言語的威信。回家路程,痛覺慢慢麻脹開來。有一根刺,瞬間爆裂地穿過雙耳,並且留在那裡。在公車搖擺中,我模模糊糊地想,人為什麼會試圖,在身上留下永久的缺口?
但是阿姨騙我。兩個月過後,才一夜拿下,隔天洞口就密合了。我又坐在她面前,讓痛貫穿我。這次我學乖了,加碼戴了將近半年,小心翼翼地拿下,然後隔天醒來,深呼吸、抖著手將耳環對準耳洞──剩下的你們都知道了。
沉寂了多年,已經慢慢接受無耳環的命運,訂婚的W,竟送了一對耳環給我。我邊幫她折訂婚宴的裝飾,歪頭怪說:「可是我沒有耳洞啊……」然後居然聽見自己話鋒一轉,「擇日不如撞日,今天去穿。」到底是被誰附身,用我的聲音說話?當晚雙耳又歷經一次疼痛。「耳垂真厚,戴起來一定漂亮。」這次是精妝的年輕老闆娘,用撫摸獵物皮毛般的神情,揉著耳垂誇獎我。我只能苦笑。幾個月後,左耳成功,右耳又密合。身體擁有自己的意志,抗拒缺損。但我也有我的意志,尋求毀傷──於是右耳又穿了一次。
接連四次受難的右耳,不過為了滿足「戴耳環」這微小的願望。到最後已經不是對美的企求,而是一句執念:「別人都能,我不信我不能!」是百分百的賭氣,是人對於自己肉體掌控的一種測試和對話。

說到底,比起自己,我更愛看人戴耳環。《紙牌屋》(House of Cards)後,接著看丹麥政治劇《權力的堡壘》(Borgen),著迷女總理Birgitte Nyborg每日在出門單挑詭譎政局之前,對鏡戴上雅致又充滿魅力的小耳環,彷彿日常儀式。或有編輯友人身材高挑美好,膚色白皙,她善選精巧耳環搭配連身洋裝。有時是一對如展翅的黃銅杏葉,有時是如水滴的天然珍珠。她將頭髮一挽,露出半邊的耳,一起看稿時招惹我數度失神。或在學校,隔著長桌,看俏麗短髮的戲劇系同學,垂墜的耳環在光下輕輕搖盪,老師的聲音一瞬間如同煙霧飄散。或者男人自我手中取走簡淨耳環,俐落一戴,露出側臉討稱讚似地問:「如何。」什麼如何?男人戴耳環,特別色氣,當然非常之好。
男人有時候也送耳環,但這個送,該有些講究。一次經過櫥窗,被詢問:「想要耳環嗎,看喜歡哪一款?」我輕笑,拉著繼續走。女人的東西,女人可以自己買。但這不是矜持、或者驕傲不收的問題。要送要收,適合在秘密之間進行。在拆開的時候,才能驚喜於送禮之人的美感,以及理解在對方心中,曾如何揣測、描摹妳的形象。 

男女的耳環,各有魅惑雅致之流;耳環的收送,亦事關親密親暱。但如果我們對鏡戴上──那是因為我們喜愛,自己選擇的模樣。

〈牽手〉

先生說我一個隱藏版的大優點,是睡覺時,手一定會牽好,牽緊緊。不論我看起來睡得多深熟,他掀開被窩進來,我一翻身,手就扣上。像兩個設計好的磁扣,精準貼合。
第一次碰到他的手,是剛接受告白後,坐在他的車裡頭。吃完晚餐,車子從地下室停車場開出來,他的手先是放在方向盤上,然後移到大腿上,停頓了一下,在紅燈時刻,越過排檔桿,將我的左手牽起來。那個停頓片刻,很有意思。都是大人了,我倆臉不作聲色,都看向前方。那時是一月分,車窗上冬季的雨,不斷落下,淅淅瀝瀝,將路上四處投來的光─黃的、紅的、綠的,於眼前暈出一球球小燈花。他的手也如同雨水,是溼的、冷涼的,我的掌心像突然泡在一汪溪水裡。
他說還好嗎,我說沒關係。很緊張嗎,他說嗯。沒喝酒的他,頰上卻十分紅。車開到租屋附近,兩人都還沒有要分開的意思,外頭持續下著雨,雨刷來回擺動,想不出適合散步的戶外,便停在巷旁角落,繼續在車裡看雨花。我們將椅背往下打,半躺在各自的椅子上,像看一齣汽車電影院,雨點滴上、滿盛、然後再滑下,絲絲連連,很安靜的千言萬語,在空中、在眼前上演。他的手慢慢乾了、暖了,才發現他的手,原來非常的綿軟。
雖然身體與長相,人無法自己選擇,但擁有一雙好摸的手,絕對是一大幸運。這幸運多半不是自己,而是伴侶的幸運。手,看似頻繁活動的部位,極外部,最常與萬物相接,但除了舞者、看護、政治家等特定職業,一般也不可能隨便予人碰觸。朋友曾與曖昧者坐在河畔夜聊,對方放在椅上的手,只五公分十公分的距離,整夜咫尺天涯。能知道手真正的觸感和溫度的,只有親近之人。
看似人人相同的手,柔軟度、厚實度卻常在一握之後,才知其間巨大的差距,又因天生指節、指骨的型態,後天指甲修剪、傷口與痣的分布、繭厚薄的不同,形成各自殊異的手感,如起伏山稜線的萬千變化,樹林裡無法計料的、零碎的日光與暗影。鋼琴家的手,工程師的手,廚師的手,銀行員的手。不僅指紋人人不同,手的觸感也是。
我常常牽丈夫的手,牽著牽著,從十指交握抽開,開始平向輕拉他的手指尖端,然後又上滑捏捏他的掌心,這裡碰碰那裡掂量,像在探索一片陌生的地質。他的手掌寬厚,每個指甲都剪得齊頂,一弧弧順暢的圓線,乾乾淨淨地,看不到一絲指甲尖端的白緣,乖巧國小生的手指頭。而他的手實在太軟了,又軟又厚,像鬆厚的法式湯種吐司,綿軟裡又自有一種豐富與堅實。這上好的觸感引得我直接忘記牽手,而把它當成一件有趣的物體,以觀察家精神,拿在我手裡探索它的質地。這怪異的行徑他尚還不嫌棄,我有些感激。他的手如此好摸,我多得的幸運。
國中時看《辛巴威之歌》,以家書形式書寫辛巴威母親與赴美求學女兒的對話,跨時代與文化的女子親密絮語,記得一看就非常喜歡。後來借給友人,書便一去不回,想必他也十分鍾愛。有段文字曾印象深刻,是母親在跟女兒敘述出嫁時,外婆交代她的話,非洲母女間口傳的智慧。憑我靠不太住的記憶,以及可能的幾筆添加,重述如下:「妳一輩子會遇到兩個男人,第一個會讓妳雙手震動,讓妳如火燃燒,但終究離去;第二個男人讓妳雙手穩定,如湖水平靜,然後妳會跟這個男子,過往後漫漫的生活。」
大學聚會,有位六十幾歲的教授,大氣、沉著、思路清晰,也是厲害的冷面笑匠,在他身邊聊上幾句,總開始聽見大家噗哧噗哧,像春風來臨,笑得東倒西歪。他的妻子倒是如同堅石,頭髮紮得一絲不苟,強勁凌厲的冬風一般,常眉心緊蹙,整天活力充沛,呼喝著我們這些小的切菜、採買、搬桌、掃地。這對風格迥異的夫妻,卻有個特點─走到哪裡都牽手。一個襯衫黑褲,一個襯衫長裙,六旬夫婦走在校園、走在青田永康、在我們小輩前面,手拉手,風與火,如此和諧。他倆頭低低的,微靠在一起,不知道講些什麼,然後他,總是能逗她笑,不間斷的小火苗。
交往時,有次討論起幸福的樣子,我想起他們這一對,說到老都這麼牽著,感覺不錯。「幸福」概念太高大上,幾乎像個贗品,讓人害怕,而幸福是什麼,還摸不清楚,但能這樣走一輩子,約略就是了。初戀曾說,最大的夢想,就是每天晚餐後,一起牽手散散步。我於二十歲時聽到這句話,覺得願望美是美,卻小而淡。現在想想,其實許得十分深重,日常才是最難。臺語喚妻子叫「牽手」,有點道理,不是那個人,手牽不起來,或者走到路的某處,總是會散;牽著一起走路的人,就是妻子。
這世上的確,會有讓你雙手顫抖的人,會有讓你平靜的人,火的烙印、湖水緩靜,所有你都將記得,時間會幫你抉擇。婚姻與否,亦無從擔保,共有的日子能過多久。但如果在黑夜裡,那人跟你回同樣的家,歇在同張床榻,那麼手就多牽一夜,日子便如此,從今天,安安靜靜地,千言萬語地,過度到下一天。

〈購物男子〉

不是要消費性別或製造對立,也一貫討厭過於簡便的二元劃分,但「男人比女人更愛買東西」,在有限的個人經驗裡,是鐵錚錚的事實,尤指我老爸。
告別式結束當晚,走進三樓父母臥室,衣服已如小山一疊一疊,自成山嶺起伏,堆滿整個床面,母親還不斷從衣櫃深處,掏出父親私藏的衣褲。「妳看啦,怎麼收?」累壞的她,坐在床角,這麼說。以問句發語,達委婉抱怨之實。勤儉持家、甚少購物的她,想不通為什麼嫁給這麼愛血拚的老公。
那些衣服,泰半不曾見他穿過。顏色殊異的薄羽絨外套同款三件、未拆塑膠封套的厚刷毛衛生衣整疊、仿製名牌標章廉價棉T十餘件、寬鬆束口的家居褲同款數件,更匪夷所思的,還有兩打全新的女用內褲。我與母親翻揀這些厚薄不一的衣褲,面面相覷,心情也跟著走過一輪春夏秋冬。
先前歸家,長病榻上的父親,頭包圍巾如阿拉伯人,手從厚被中伸出,拉拉我的手,交代:「一定要找好衣服,輕、暖、注意質感,冬天穿起來舒服又不會重。我最近買到一些,不錯。」他天生怕冷,久病後,身形削薄如紙片,腳和肚子又易水腫,肌膚格外敏感,稍有不適,便疼得哀哀叫。我摸著那些衣物,的確綿軟柔滑,也能輕易穿脫,包裹老爸的身子,如呵護豌豆公主。
而他鍾愛的並非高價百貨,而是尋常市集。彷彿可以想像精神好些的父親,趁母親不注意,開車到傳統市場,在人潮擁擠的早市街巷中,隨「來喲俗俗賣喲」的叫賣聲,興奮得東瞧西看。全家最會分心的就是他,旅行時,被山海美景勾走,隨意停車、亂入歧路、好玩愛吃的也是他。他的自由對比母親的精準和忡忡,在我眼前常顯得魔幻,是個全般不受時間分秒束縛的男人。購物的量詞也與常人不同,每心有所愛,便從一套、一手、一打、一箱起跳,罔顧實際需用額度,回到家,就藏囤起來,與母親大玩捉迷藏。
想起有次家族烤肉,到尾聲收拾碗盤,有人問:「爸爸呢?」才發現他似乎在炭火剛點燃時,說一句想吃烤地瓜,便不見蹤影。什麼時候消失的,眾人全無察覺。餘燼全數撲熄、食料收入冰箱後許久,才聽到鑰匙轉動前門的聲響。錯過整晚烤肉、姍姍來遲的他,像逛完繁花園子,臉上喜孜孜地笑,手拎一大袋生地瓜。
那晚與母親看著那些仍是新物的遺物,滿床未及襲身的四季,我突然有種錯覺─告別式封棺火化的畫面只是假象,父親不過是再度跳脫時光,悄悄離席,隻身去了一處我未知的美景勝地,等他挑到好貨、玩耍夠了,便會自行心滿意足地返家。即使他熱愛處處迷途,只要等下去,不久,我就會再次聽到鑰匙開啟家門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