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名：閩海王鄭芝龍（全三冊，首部完整呈現鄭芝龍傳奇一生的歷史小說）【上】含冤闖蕩東瀛【中】海商帝國崛起【下】一代傳奇殞落

作者簡介

劉峻谷
採訪新聞、採訪人生，喜歡閱讀歷史，尤其鍾情明鄭臺灣史的那一段大航海時代——歐洲船堅砲利挾著西方文化來襲，風起雲湧開?臺灣命運的年代。
在詭譎多變的局勢中看到英雄的崛起，商人政治家的謀略，人為求生存的堅持、掙扎和人性的轉變。這段歷史太精彩，迫不及待想與讀者分享。

書籍目錄

【上】含冤闖蕩東瀛
01 康熙聖旨
02 議政王鰲拜的手札
03 落第秀才澳門挑夫
04 克拉克大帆船
05 天主教徒尼可拉斯
06 搶地盤血染中秋夜
07 金閩發商號
08 遇見福爾摩沙
09 日本平戶
10 李旦與三浦按針
11 一見傾心田川松
12 小裁縫見大御所
13 征夷大將軍的草
14 努爾哈赤
15 抱得美人歸

【中】海商帝國崛起
16 荷蘭艦隊通事
17 明荷決戰澎湖灣
18 荷蘭艦隊撤離澎湖
19 荷蘭艦隊進入大員灣
20 逃離奥蘭治城堡
21 喜相院胖嘟嘟的福松
22 屯墾蚊港
23 許心素與荷蘭聯軍
24 福州府芙蓉巷
25 魍港十八芝兄弟會
26 尼可拉斯一官將軍
27 鄭芝龍收伏鄭一官
28 三人一條牛移民到臺灣
29 血染料羅灣
30 以戰逼荷
31 夜襲熱蘭遮城
32 鄭媽船風靡熱蘭遮城
33 田尾洋追擊劉香
34 山五商與海五商

【下】一代傳奇殞落
35 武進士鄭鴻逵
36 詔命水師急調覺華島
37 崇禎懸梁大清入關
38 弘光帝登基急徵嬪妃
39 弘光朝內鬨清兵渡長江
40 隆武帝福州即位
41 站班之爭小朝廷內鬨
42 賜國姓朱成功
43 隆武帝親征
44 鑄印以待
45 北京頭條胡同
46 夜襲安平城
47 鰲拜身陷囹圄
48 精奇尼哈番
49 伏乞換地蓋屋
50 晉封同安侯
51 賣主求榮
52 是非成敗轉頭空

推薦序/導讀/自序

推薦序
▉ 怒海波濤滿血淚，兼揉進退誰爭鋒
秀霖 （《飄零之島》作者、歷史作家）
一提到「國姓爺」鄭成功的歷史故事，在臺灣對於大部分的人來說，算是相當廣為人知及耳熟能詳，而其父鄭芝龍因其子緣故，也是大多數臺灣人都知道的歷史人物。但若說到「尼可拉斯．一官」（Nicholas Iquan），則未必是每個臺灣人所知道的洋名稱號。
說到鄭芝龍，大家即使知道是明朝末年活躍於中國及日本，甚至傳聞足跡亦曾到過臺灣等三地的知名海盜，但其他事蹟可能就不是那麼清楚，尤其是年少時期從商的發跡故事。而這套劉峻谷老師的大作《閩海王鄭芝龍》三部曲，即是以明末清初鄭芝龍的傳奇一生，作為貫串整部精彩故事的主軸人物。
在故事中，從鄭芝龍年少時期開始，一步步帶領讀者進入大明國海商界的激烈競爭，看著少年鄭芝龍如何在思維上及行動上，發展與眾不同的多國語言技能及各種進退謀略。
每當鄭芝龍看似逐步興起，接踵而至的卻又是步步驚魂的致命禍害。到鼎盛時期之前，即便鄭芝龍極度戒慎恐懼，一直都是如臨深淵、如履薄冰，卻總是還有意外不斷發生。
然而幾經艱難挫折，甚至更是多次遭遇危及性命的大禍，縱橫商場、戰場及政治的鄭芝龍，均能以冷靜的態度判斷，於各大勢力的夾縫之中化險為夷。
這套劉峻谷老師的大作《閩海王鄭芝龍》，主人公鄭芝龍所處年代，正是大明國衰亡前的末期，日本戰國時代結束後的德川幕府時期，在臺灣則是西方的西班牙、葡萄牙、荷蘭與東方的中國、日本等強權爭奪的大航海時代，其劇烈的政治、商業及軍備競爭，對臺灣原住民而言，既有外來航海冒險者所帶來的先進文明受惠之處，也有諸多受海上霸權者欺侮情事。
而鄭芝龍憑藉機智應變，不斷在險境中壯大自己的勢力，最終稱霸中國東南沿海、日本九州、臺灣及東南亞各貿易據點，成為名副其實的「航海王」霸者。
故事中登場的知名歷史人物，有中國大明國的崇禎帝、洪承疇、李自成、吳三桂、隆武帝等，大清國的努爾哈赤、多爾袞、鰲拜、順治帝等，而日本則有德川家康、德川秀忠、德川家光及三浦按針等，行蹤橫跨多國的海上勢力，則有李旦、顏思齊、許心素、郭懷一、諸位鄭家將及其部屬，更有荷屬東印度公司的諸多歷史人物等。各個登場歷史人物活靈活現，明爭暗鬥之中各懷鬼胎，既是競爭對手，又是合作對象，也讓故事顯得更為生動寫實、峰迴路轉。
整部故事內容相當精彩，在作者縝密的史料考證還原下，有爾虞我詐的商場鬥爭，也有波瀾壯麗的激烈海戰，更有輾轉於各大勢力夾縫之中的生死之爭與興衰消長。
故事中的主人公鄭芝龍，在作者筆下寫來相當有血有肉，是個懂得取捨與抉擇，守護與報復，不屈不撓的睿智之人。鄭芝龍沿路的興起及稱霸，到後來的中挫及衰亡，因果報應令人讀來不禁感慨萬千，唏噓不已。
個人因為從以前就相當熱愛閱讀中國、日本及臺灣的歷史小說，這部精彩絕倫的歷史小說大作，無論是橫跨中國、日本、臺灣及西方各勢力的知名歷史人物，或是橫跨各地的故事內容，可說是一次滿足了歷史小說愛好者的多種願望，是相當值得我們細細閱讀及深深了解的一段精彩歷史故事。

▉ 閩海之上，誰與爭鋒？開創海商帝國的鄭芝龍
李憲章 （資深媒體人、旅遊作家）
大家應該比較認識鄭成功，而不甚了解其父鄭芝龍。
讀過《閩海王鄭芝龍》中冊，就會發現鄭芝龍這位民族英雄的父親，在青年時期活得十分精彩，甚至比鄭成功更曲折、更有戲。
該書時間軸，始於西元1624年，終於1635年。這是大明朝天啟四年到崇禎八年，也是鄭芝龍從24歲到35歲的人生黃金時期。
1624年初，鄭芝龍因李旦推薦，離開日本前往澎湖，擔任荷蘭東印度公司的翻譯及通事。當時，西班牙人占領菲律賓，葡萄牙人盤據澳門。以印尼爪哇島為根據地的荷蘭人，為了和實施海禁的中國通商，不但侵擾澎湖、擄人占地，還一再搶掠中國東南沿海的商船，逼迫明朝政府談判。在這複雜國際情勢下，鄭芝龍粉墨登場。他在地方官吏與荷蘭艦隊司令之間磋商，促成荷蘭人放棄澎湖，東渡臺灣，開拓安平。
其後幾經周折，逃返日本的鄭芝龍，又因荷蘭人誣陷，面臨德川幕府與平戶藩主的雙重壓力。最後，在九州戰雲密布時，帶領平戶數千位中國移民，前往臺灣魍港（今之嘉義布袋鎮）結寨墾荒，大舉建設，後來更組織船隊，橫行臺海。
鄭芝龍巧妙周旋在東方及與西洋勢力之間，亦官亦寇，是商也是匪。
他接受明朝皇帝封官，名正言順剿滅與其競爭的各路海盜。同時又明訂規矩，只搶劫不交保護費的商船，當起維護海上秩序的警察與強盜。
鄭芝龍是當時最成功的船運商，走私商與貿易商。旗下船隊，壟斷中國東南沿海的外商貿易。遇上涉外衝突，也擁有對抗西方巨艦的實力。1633年的金門島料羅灣海戰，鄭芝龍擊潰荷蘭艦隊，在鄭和船隊揚威兩百年後，重新奪回中國浙閩粵海域的主導權。
以上這些豐功偉業，正是書中大要。作者寫起事件細節，前因後果，實在精彩動人，令我讀到欲罷不能。
《閩海王鄭芝龍》中冊的故事張力點，在於不斷的衝突與妥協。
利益衝突，引發各種武力鬥爭。不管是海上劫盜，艦隊對決；或者登陸奇襲，攻城搶掠，甚至是報仇滅門，都寫得驚心動魄，慘烈萬分，讓人在字裡行間直接進入炮火連天，箭彈亂射，若非你死，即是我亡，那個充滿武器與鮮血的慘酷世界。
衝突之後，需要妥協，以談判尋求共識，重新分配各方利益。
比起戰爭的動作武戲，談判協商的文戲雖不直接沾染鮮血，依舊毫無冷場，扣人心弦。
我個人最愛的是發生於1627年，鄭芝龍與荷蘭艦隊司令官在船上的談判。其中包括陳述與協商，條約的修改與簽訂，以及口頭對質，釐清事實。過程中，雙方你來我往，針鋒相對，錙銖必較。
作者真是寫活了這次談判。我仿如直接聽到看到，在場諸人的話語言辭，動作表情，甚至心思神韻。
鄭芝龍主導全場，言辭鋒利，理氣俱足。荷方司令縱然心有不甘，但是在鄭軍船艦鋪排出的陣式威逼下，在鄭芝龍精心研擬的議程中，以及所提出充滿引誘性的後續商機裡，只能退讓求和，簽字接受。
讀至此處，我感覺已經不是在看一段由文字形塑的歷史故事，而是有聲光畫面的影片。
書中活靈活現的文辭描繪，充滿留白的段落舖排，都像極了電影的分割畫面，讓讀者可以更全方位地審視內容，融入其中；也更加投入鄭芝龍青年時期，那段殺伐決斷，明快果敢，深謀遠慮，廣結善緣，開創出前所未有的海商帝國的傳奇人生。

▉ 平陽淺灘──昏智之利！
黃文聰 （《孔子真面目》作者）
《閩海王鄭芝龍》三部曲描繪了鄭芝龍波瀾壯闊的一生。
前兩冊描述距今四百年前的鄭芝龍如何在困頓生活的擠壓之下，自修葡萄牙文並自學經商之道，讓他有了橫貫東土西洋以及縱遊荷蘭、日本與中國的本錢，逐漸成為掌控東海、南洋的海商霸主。
下冊雖是刻鑿鄭芝龍由盛而衰的過程，但精彩程度完全不輸前兩冊，尤其是作者透過大量史料的爬梳與整理，再用第一人稱小說的筆法，栩栩如生地述說鄭芝龍的後半生。例如他與八大豔妓之間一場柔情萬種的宴會，如何埋下大明皇朝滅亡的肇因；南明小朝廷裡只重禮節，只會高談闊論，不知現實變通迂腐大臣的再三排擠，讓他改變念頭，捨棄支持南明政權，改為投靠滿清。
此書另一個寶貴之處是針對鄭芝龍如何營運當時東亞最大的海商帝國。
作者下了極大的工夫蒐集寶貴史料，在此書中將鄭氏經商的成功之道詳盡地用生動的故事呈現給現代讀者。例如：鄭芝龍怎樣設立分布於陸地與海上商號、每個商號的作用跟經營項目、海商利潤有多高、十幾萬水手跟戰士的糧餉如何取得及分配？鄭芝龍的海商帝國堪為現代企業的典範，這本書讓讀者們把握獲利致勝的魔鬼細節。
明朝風雨飄搖之際，鄭芝龍如何用商業投資心態，擁立南明的隆武皇帝，讓他從南安伯爵連跳兩級，晉陞到平國公爵。
明朝文武大臣的最高爵位是公爵，大家熟知的開國功臣劉伯溫也僅只獲得伯爵而已，投靠隆武皇帝的政治交易，讓鄭芝龍獲得位極人臣的勛爵。
但當滿清拋出閩海王爵的誘餌，鄭芝龍再次秉持投機競標的想法，只看哪一方出價較高，能讓他從公爵再晉升一級享有王爵的榮華富貴，其他因素完全不在鄭芝龍的算盤上。
錙銖必較、精打細算的鄭芝龍自認為依恃著南明大臣的地位去投靠滿清，絕對是兩邊押寶、萬無一失；但鄭芝龍的決定看在他兒子鄭成功眼裡，卻是錯誤百出的嚴重敗筆。
經過多次的理智辯論與情緒爭吵，父子二人決裂。鄭芝龍投降滿清，將滿清帝都變成為自己的囚牢，書中有一句話可讓許多利令智昏的人警醒:「以為投降滿洲人就沒事，沒想到還是死路一條！」鄭芝龍的投降造成繁榮鼎盛的鄭氏集團群龍無首，最後逐漸潰散的命運。
歷史小說能否成功，在於是否能打動讀者以史為鑑，將古人經驗活用於現今世界。《閩海王鄭芝龍》下卷在政治方面的重要啟示就是：掌控十幾萬精銳海軍的一代豪傑鄭芝龍，面臨下列的三角難題，其心路歷程是怎樣地曲折迴繞？他如何做選擇？
第一道難題，考量是否繼續效忠幾乎已經名存實亡的大明政權明，誓死反抗滿清政權。
第二道難題，評估投降滿清政權，能否藉著屈膝求饒繼續保有鄭氏家族的榮華富貴、繼續壟斷東洋、西洋貿易。
第三道難題，是否率領鄭家軍獨立自主，進則北上逐鹿中原，退則轉守臺灣、南洋諸島，繼續掌控東湋、南洋的貿易，養精蓄銳，趁時再圖進舉。
面對上述的三角難題，若與鄭芝龍異地而處，您會如何抉擇？為保有既得利益而降清？或是採納鄭成功的大戰略？
鄭芝龍選擇的動機、內心天人交戰的糾結過程以及選擇的後果，是這本書提供現代讀者一個極為寶貴的前車之鑑，足供我們再三省思！

文章試閱

荷蘭艦隊通事
漁翁島是葡萄牙人的說法，荷蘭人沿用。
宋、元之際稱此地為平湖。平湖後來又變成澎湖，平湖與澎湖的河洛話發音一樣。
今年，我二十四歲，大明朝天啟四年，也就是後金天命九年（一六二四年三月），我乘荷蘭商船好望號到澎湖群島的最大島澎湖島。島上有一間媽祖廟，廟前有漁村，此地依廟命名為娘媽宮。
澎湖島和相鄰北側的長條狀白沙島、西側的西嶼，圍成一個ㄇ字型、向南開口的大海灣，稱為北環；北環的下方、澎湖島向北環開口的海灣，稱為南環或媽宮灣，荷蘭艦隊選擇停泊在媽宮灣、娘媽宮的對面，澎湖漁民稱之為風櫃尾的蛇頭山上築四稜城堡。蛇頭山是風櫃尾向北方凸出伸入海中的一塊高地，形狀如同魚鉤的鉤子尖端那一小點。
四稜堡呈正方形，長寬各一百八十呎（約五十五公尺），其四角正對著東、南、西、北方位，轉角處均有往外凸出的菱形稜堡，土牆高約三丈（約七公尺）。城堡外觀已完工，正在築堡內的房屋和艦隊司令官邸，尙未命名，一般人就叫它荷蘭稜堡。

一群衣衫襤褸的漢人用扁擔和畚箕挑土，有的在搬運石塊，荷蘭士兵持長槍站在一旁，不時大聲吆喝：「快點！不要偷懶！」
一名瘦弱的漢子轉頭看著荷蘭人，手指著地下，嘴巴開合，荷蘭兵揮動鞭子朝瘦漢子大腿就是一鞭。
我放下行李奔向荷蘭兵：「停，請等一下，他有話要說。」
荷蘭兵聽我講荷語，愣住了。

「我是通事，尼可拉斯。」我站在兩人之間，轉頭用河洛話問瘦漢子什麼事。
「挖到大石頭，要用鋤頭或圓鍬才能挖起來，這是蓋城牆或石屋的好石材。」他捂著大腿痛處：「這個紅毛聽不懂還打人。」
「他說，挖到一顆可以蓋房屋的石頭，是個好石材，要用工具才挖得起來。」我向荷蘭兵說：「請不要打他。」
「哦！好。」荷蘭兵說：「你叫尼可拉斯，你會講荷語，?是怪事。」
「你叫什麼名字？」我問他。
「烏特（Wouter）。」他說。
「勇猛的武士，你好，麻煩你去拿工具。」荷文中烏特的意思是勇猛的武士。
「尼可拉斯，荷文學得不錯。我是上尉隊長。」烏特顯然很高興：「好吧，我叫人去拿工具來。」
就在烏特離去的片刻，在瘦漢子身邊工作的人圍攏過來。
「大人啊，救命喔！我們是被紅毛抓來的，一天到晚做苦工，求出無期，拜託你救苦救難。」一時間，哭聲和啜泣聲四起。
有的人說，家住金門，在種田時突然被抓；有的在烈嶼乘舟捕魚被拖上紅毛船；有的在鼓浪嶼釣魚，以為紅毛來問路，好心指路竟被押上船……
「各位，我是泉州府南安縣鄭一官，暫時在紅毛船做通事，我也是紅毛的薪勞仔（雇員）。」我拱手向大家說：「我很同情大家的遭遇，如果可以，我會替大家講好話，但是請各位不要有太高的期望，才不會太失望。」
此時，好望號船長安德魯斯（Andries，荷文戰士之意）陪著一個壯壯高高，穿深藍戎裝，戴頂高帽，金髮藍眼珠的荷蘭人快步走過來，安德魯斯船長向我招手：「尼可拉斯，這位是艦隊司令雷約茲。」
我單膝下跪行禮。
「尼可拉斯，你是本公司高薪聘請的通事，請開始執行你的任務。」雷約茲聲如洪鐘：「現在，傳達我的命令。」
「叫所有的俘虜集合。」
漢人俘虜從四面八方被帶來，共三百一十八人。
雷約茲講兩三句，即命我翻譯給漢人聽。
大意是，荷蘭王國和大明國處於敵對關係，你們是敵國的俘虜，要聽荷蘭長官的命令工作，建築城堡，努力工作者一天吃兩餐，偷懶者依軍法處置，逃跑的一律處死。
「我什麼時候可以回家？」一個漢人老者問，我隨即翻譯。
「回家？」雷約茲哈哈大笑，其他荷蘭人也跟著大笑。
「俘虜就是俘虜，不能回家。」雷約茲高傲地說：「除非我們和大明國不打仗了，不打仗，你們才能回家。」

❖ ❖ ❖

雖然抵達澎湖，我仍舊住在好望號艙間，但是換了一間大艙房，多了個室友彼得・佩斯，彼得是他的名字，佩斯是他的姓。
彼得是遠東艦隊助理商務員，今年十九歲。在東印度公司受訓一年後，被派到非洲南部好望角一年半，再轉調巴達維亞，現在隨遠東特遣艦隊到澎湖。
「這艘是好望號，你待過好望角。」我打趣：「荷蘭船堅砲利，沒有敵手，還需要好運嗎？」
「這當然。」彼得手指航海圖，從荷蘭往下滑到非洲南端：「好望角，是兩個大洋海流交會處，整年波濤洶湧。經過好望角，就進入東方。葡萄牙人本來叫它風暴角，後來葡萄牙國王希拉里歐二世改為好望角。」他的指頭滑向印度和巴達維亞，「這段海路也不好走，到了巴達維亞天氣太熱，我病了兩個月才康復，一度以為自己將命喪遠東，還有同船來的人得了熱病死亡，我們當然需要好運。」
「我們漢人有句俗話說『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彼得，蒙主保佑你將來一定前途光明。」我看著船艙小窗外北風怒吼下的灰暗大海，這兩天海象又變壞了，春天後母面，善變。
「感謝你的祝福，我只希望存夠錢，平安回荷蘭。」彼得問：「你有妻子和小孩嗎？」
「有，我離開平戶時，妻子剛懷孕。」我說：「她是日本女子，她好美，好美。」
「喔！你竟有一段浪漫的異國戀情。」彼得問：「她預計何時生產？」
「可能還要七或八個月吧。?希望孩子出生時，我可以回家，親手抱著小孩。不知道是男是女。」
「你喜歡男的或是女的？」
「我們漢人喜歡第一個孩子是男孩。我的小名叫一官，就是長子的意思。你呢？想何時結婚？」
「誰知道？我十六歲到東印度公司工作，不知何時才能有個定居的地方，讓我娶妻生子。」船一陣顚簸，彼得抓著床緣說：「像這種漂泊天涯的日子，能活多久都不知道，說不定，下回遇到強悍的武裝中國船把我們打沉，或遭遇風暴沉淪海底，只能蒙主寵召了！」
「唉！」我們同聲輕嘆。
「尼可拉斯，司令找你。」大副打開門說。

風櫃尾岸邊多了一艘大鳥船。
我走進司令的船艙，一名穿淺藍色大明官袍的男子坐在司令雷約茲對面，笑容僵硬，他的臉色紅潤、大眼，左眉梢有一小顆痣，一雙大眼炯炯有神，下巴留山羊鬍子，四名穿藏靑色甲衣、戴頭盔的帶刀侍衛立在一旁，神色緊張。
「這是……你們的官員，帶來一封信。」雷約茲遞信給我。
荷蘭艦隊的八名船長陸續走進來。
我收下信，先向雷約茲敬禮，再轉向大明官員雙膝落地磕頭：「草民鄭一官叩見大人。」
「起來回話。」紅臉官員：「你是紅毛的通事？哪裡人？」
「草民鄭一官，世居泉州府南安縣石井村，目前權充荷蘭東印度公司通事，負責與我朝交涉事宜。」我站起來：「有任何事需要草民協助者，請大人儘管吩咐。請問大人尊姓大名？」
「我乃福建水師守備王夢熊。」王夢熊說：「職司泉州到漳州沿海郡縣守備。」
「這位王大人是負責守備沿海地方，包括島嶼的任務。」我向雷約茲及荷蘭船長翻譯。
接著，我開信閱覽，乃是福建巡撫南居益限期雷約茲兩個月內率荷艦離開澎湖，否則將率大軍征討。
我大聲念一次，向王夢熊請示：「此乃福建撫揆大人之命？」
王夢熊點頭：「撫揆之命即天朝之命，傳達給紅毛。」
我轉身向雷約茲及眾船長說明，福建巡撫南居益說，漁翁島是大明國的領土，荷蘭派兵占領就是入侵，念荷蘭人自西洋遠來，不知國界何在，限期兩個月內率艦離開，否則將率大軍來攻。
雷約茲和八名船長低聲討論，要我轉達：「之前貴我雙方無法溝通，以致產生許多誤會，司令雷約茲代表荷蘭東印度公司向貴國致歉。」
我向王夢熊翻譯雷約茲道歉的意思，王夢熊聽罷手撫山羊鬍子，點頭微笑。四名帶刀侍衛也露出笑容。
雷約茲見情勢緩和，接著重申荷蘭東印度公司想與大明國貿易，請求比照葡萄牙在澳門設立貿易港的前例，准許荷蘭在漁翁島築堡建港與大明國貿易。
「我們?的不是來打仗，沒有想過要侵略大明國土。」雷約茲強調：「我們是來貿易，用白銀購買大明國的絲綢和瓷器運回歐洲販售，滑順輕柔的絲綢，和美麗細緻的瓷盤，是歐洲人喜歡的商品，這對大家都有好處。」
「我總算明瞭紅毛來此的目的。」王夢熊聽罷連連點頭：「但是兩國通商貿易，不是我小小守備能決定的事，我還要回稟撫揆再議。」
我用荷語翻譯。
「沒錯，這的確不是海岸守備官員能決定的事。」雷約茲聽罷，對於雙方終於可以對話，十分高興，「不過，這是一個好的開始。」指示我將上述內容寫成信，中荷文並呈，由王夢熊帶回福州覆命。
我坦白向雷約茲說，我能聽說荷語、讀荷文，但是不會寫正式的荷蘭文章。雷約茲於是命彼得協助寫荷文並解釋給我聽，我再逐段譯成漢文。
如此討論內容和文句，一來一往，耗費大半天才寫完信，下筆的同時，我想起方才俘虜的眼神。
「報告司令。」我向雷約茲建議：「我方要求大明國准許據地互市，應先表示善意，我建議，不妨送回一些俘虜，以示善意。」
「嗯，好吧！」雷約茲考慮後同意：「挑三十個瘦弱、生病的、老人俘虜，送還大明國，以示善意。」
天黑以前，王夢熊帶著信和三十名漢人俘虜，離開澎湖回閩。

❖ ❖ ❖

雙方交涉期間，船來船往，一趟來回少則十天、多則半個月，我有充分的時間到娘媽宮，找到何金定的堂兄打聽何金定的消息。
何金定的堂兄說，何金定每年三月底、四月初會攜帶烏魚子等漁獲從大員灣到媽宮稍事休息，再轉回廈門。
我留了一封信給何金定，要他來找我。

荷蘭人也沒閒著，雷約茲下令俘虜趕工建築城堡，另令好望號與「鹿特丹號」、「馬斯垂克號」組成船隊，巡弋澎湖南方海面。
「去做個好買賣。」意指搶劫浙閩粵沿海開往南方的商船，特別是去馬尼拉、澳門與西班牙人和葡萄牙人做生意的中國商船。
「既然要和大明國談判，為什麼還要搶劫商船？」我問。
「這是一手蘿蔔、一手棒子策略。」船長安德魯斯說：「公司派船隊來中國是為了交易絲綢、瓷器、花瓶，如果中國人不願做生意，買不到就搶，一方面搶到貨品，不會空手而回；一方面讓船商向大明官員投訴遭搶，迫使大明國的皇帝答應跟我們交易，買得到貨品，我們就不搶了。」
「原來如此，但是你們的想法錯了。」我說：「大明皇帝下令禁止沿海居民下海貿易，違者要關押甚至斬首，與你們或是去澳門、馬尼拉做生意的商船都是犯法的行為，就算被你們搶了，也沒有人敢去投訴大明官員。」
「?的是這樣？」安德魯斯說：「難怪大明國一直不願與荷蘭貿易，原來根本沒人去投訴官員。這該怎麼辦？」
「只能繼續交涉。」我說：「看這次能否說動大明官員和皇帝，開放雙方貿易。」
安德魯斯接著說，荷蘭艦隊與大明水師已經交手多回，互有損傷，且兩軍在澎湖對峙許久，卻無法遘通，一直處於劍拔弩張的緊張狀態，故荷蘭艦隊急著找到可以信任的通事，有效地與大明國交涉。
艦隊司令雷約茲聽了威廉・亞當斯（「武士」三浦按針）的建議，派好望號航向日本平戶荷蘭商館求援，找李旦和我。這是荷蘭紅毛願意花高薪聘用我的原因。
除了翻譯，我在船上無事可做，正好用來練習刀法、槍法，了解大砲的性能，向砲手學習火砲裝彈、發射的步驟，以及保養方法，將這些技術寫下來編成冊。我發現荷蘭人?是講究實用和創新的民族，航海儀器、槍砲技術比大明國不知進步多少倍，朝廷的官員卻看不起荷蘭人，還鄙稱紅毛，?是以管窺天的井底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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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底，天氣忽冷忽熱，船隊在七美島南方漂蕩兩天，正想回風櫃尾。
「十一點鐘方向有中國船！」瞭望手回報。
安德魯斯拿起千里鏡搜索。
好望號四層樓高，看到中國船只在海平線露出一個黑點，中國船低矮，尙未發現好望號。
安德魯斯下令瞭望哨用旗語告訴鹿特丹號和馬斯垂克號，往南急馳繞到西南方攔截中國船，好望號悄悄跟在中國船後方，計劃到會合點再堵住其去路。
鹿特丹號和馬斯垂克號先鼓帆往東南走，至肉眼幾乎看不到才轉向西方，海平線上的中國商船繼續維持往南航向，不知前方有兩隻攔路虎。
好望號先下帆減速，等了一刻鐘，待中國商船走到西南方，才升帆加速追躡其後。
黃昏時分，鹿特丹號和馬斯垂克號橫攔在中國商船前頭，中國商船想調頭，才發現好望號堵在後方。這是一艘甲板上有兩層樓、載重量四百石，俗稱花屁股的福船。
「停船，停。」我站在船頭大喊。
花屁股不想停船，轉篷伸槳想從三船的間隙脫身。
「砰！」鹿特丹號發砲，打碎花屁股船首。
馬斯垂克號貼上去，船舷一排士兵輪流開槍，坐在花屁股甲板上的一群人猝不及防，血肉紛飛，中槍哀嚎。
「喂！為什麼要開槍？」我大喊：「停，不要打了！停，不要開槍！停呀！」沒人理我，
又是一排槍輪放，花屁股甲板上只有不會動的屍體和受傷的人。
馬斯垂克號士兵勾住花屁股船舷跳上船，到處搜索，押著一群漢人跪在甲板，一個紅頭髮荷蘭人拽著懷抱嬰兒的婦女，將她推倒跌坐甲板，嬰兒受驚嚇哇哇大哭。
好望號也勾住花屁股，我盪繩跳上船，「哪位是管船？」
「是我。」一個棗紅臉漢子答話，他讓我想起陳暉。
「請問，船要去哪裡？」
「廣東。」
我告訴安德魯斯，「這艘船要去廣東。」
「跟我下艙。」安德魯斯大踏步下艙，那裡有一簍簍用稻草包裹的碗盤、碟子、花瓶，一擔擔生絲，最下艙是麻布袋裝著稻米，安德魯斯摸著瓷碗說：「賣瓷器給廣東的中國人？尼可拉斯，你相信嗎？去問淸楚。」
我心知此船應是去馬尼拉。
我上了甲板，看著一群漢人跪著，五、六個婦女瑟縮著跪在船舷下方，背後站著持刀槍的荷蘭人，一個家族男女老少、婦女抱著嬰兒和幼童畏縮在一角落。
「管船先生，我……我是通事。你最好說實話，不然紅毛會殺人，我會替你們說好話。」
「殺人？」管船低聲但嚴厲地質問：「紅毛已經殺了多少人了，他們是人嗎？既然被你們抓住了，我們還能活命嗎？」
「你要去馬尼拉？」我再問，他不語。
我走向少婦，摸摸嬰兒的頭，「這位大姊，哪裡人？」
「長樂。」
「要去馬尼拉？全家人都去？」
她怯生生地點點頭。
「馬尼拉。」我向安德魯斯報告。
「告訴他們，」安德魯斯一聲冷笑，大踏步走到舵輪旁：「荷蘭與西班牙正在打仗，西班牙是荷蘭的敵國，你們去馬尼拉和西班牙人做生意，就是幫助西班牙，你們就是荷蘭的敵人。現在，我以荷蘭共和國和荷蘭東印度公司的授權宣布逮捕你們，你們是俘虜，船上的貨品全部沒收。」
「烏特上尉。」安德魯斯下令：「只要年輕的、壯的、女的，其他的不要。」
「是！」烏特將年輕和中年男人集中，將年輕少婦和女子趕在一起，把十餘個老人、老婦和小孩全推到船舷。
「噢！不要！」我感到不妙，「船長請不要，不要這麼做。」我撲向前抓著烏特的槍，「他們是無辜的。」
「尼可拉斯，你很盡職，接下來沒有你的事。」安德魯斯下令：「烏特，執行命令。」
烏特粗暴地推開我，喊道：「上刺刀。」十二名士兵抽出匕首，插到槍管前面。
「等一下！」我喊道：「司令說我們需要更多奴工蓋堡壘。」
「好，不要老人。」安德魯斯下令：「刺！」
「啊！啊！」刺刀扎進老人的背部，士兵的長靴踩背拔刀，血噴紅鞋子，再一踢將他們踹進海中。
幾名婦女呼天搶地大哭，掙扎著衝到船舷，烏特抓住少婦的頭髮，一手搶奪嬰兒，將少婦踢倒。
「不行，不行，烏特！」我搶下嬰兒抱在懷裡，一轉身，一名紅髮士兵用槍托重擊我的頭，我踉蹌跌倒，鬢角流血，懷中的嬰兒大哭。
烏特彎下腰，從我懷中搶走嬰兒，走到安德魯斯面前，兩人低語。
我閉眼，默念聖號。
少婦尖叫著欲跳海，被拖回綁住手腳扔在甲板上，哭紅的眼睛瞪著我。
烏特作勢要將嬰兒拋下海，我大叫阻止：「你沒有小孩嗎？」
烏特指揮士兵將我雙手反綁，推坐在船舷旁，血從我的頭髮裡滴落甲板。安德魯斯走到我面前，將嬰兒交給我並說：「告訴他們，跟荷蘭人合作才能活命。」
這些荷蘭人全成了魔鬼，這些每天和我嬉笑聊天，教我開槍擊劍的荷蘭人全是魔鬼。
我呢？我是誰？我也變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