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名:國境封閉與虛構的旅程

原文書名:


9789863234937國境封閉與虛構的旅程
  • 產品代碼:

    9789863234937
  • 系列名稱:

    品味隨筆
  • 系列編號:

    P024
  • 定價:

    330元
  • 作者:

    謝昭華
  • 頁數:

    216頁
  • 開數:

    12.8x19x1.3
  • 裝訂:

    平裝
  • 上市日:

    20221114
  • 出版日:

    20221114
  • 出版社:

    聯合文學出版社股份有限公司
  • CIP:

    863.55
  • 市場分類:

    小說,散文
  • 產品分類:

    書籍免稅
  • 聯合分類:

    文學類
  •  

    ※在庫量大
商品簡介


在紛擾的世間,
內心總有一畦靜默的蔚藍海田,
隨著思緒與追憶,
細細流動……

睽違六年,謝昭華再次娓娓道來,
以三十篇扎根馬祖列島的心情隨筆,
透過醫師之眼,運詩人之筆,
邂逅島居的靈魂脈動與身體的生老病死——

冠狀病毒的豔紅外殼如華麗花冠,無聲無息侵入血液與淋巴系統,若嗜血的中世紀巫師癲狂在金色錦緞的祭壇上;
患了生長激素分泌不足症候群的叔叔,年復一年,將五十多年來的心靈藏在十歲的羸弱身軀裡;
國中時老是被地理老師丟粉筆頭的男孩,此刻兩頰消瘦雙鬢白髮趺坐病床,輕輕訴說身體裡有顆腫瘤不時與他對話。

人影山巒路面海浪如快速倒映的默片,不斷向後退去……

所謂人生,也只是一段永遠無法回首的旅程。


★簡白專文推薦——
「馬祖在兵劫之前之中之後,子民生命樣態的推移,喜怒哀樂輾轉搬演。」

★與2016年出版的《島居》為姊妹作,滿溢地方風情。

★此次更特別附贈兩張彩繪插畫小卡供讀者收藏。

作者簡介


謝昭華

一九六二年九月生於馬祖,臺北醫學大學醫學系畢業。現執業於馬祖列島,為家庭醫學科醫師。曾獲聯合報文學獎新詩獎、聯合文學小說新人獎評審獎、臺北市文學獎新詩評審獎、中國時報文學獎新詩評審獎等,並入選中外文學臺灣精銳詩人、詩路網站網路詩人專輯。出版作品有詩集《伏案精靈》(臺北:詩之華,1994)、詩集《夢蜻蜓》(臺北:書林,2001)、散文集《離散九歌》(連江:連江縣文化局,2008)、六人詩合集《群島》(連江:連江縣文化局,2010)、散文集《島居》(臺北:聯合文學,2016)。曾任《幼獅文藝》與《中時•人間副刊》三少四壯集之專欄作家。

相關作者簡介


插畫家簡介:

謝惟安

生於桃園,視覺傳達設計系畢,嗜繪圖,與一隻愛唱歌的貓生活在盆地邊緣山腳下。

書籍目錄


推薦序——訴說、傳開島嶼的心事╱簡白

卷一 火祭
搭軍艦的日子
兒童遊樂場
墨色
封島

手機

卷二 草木
落海
歸來
漫遊
秋桂樓的理髮師
聒噪
樂手

卷三 金色
蜻蜓
初音十番
貧窮
基地
子夜
封神

卷四 水漾
陪你,在水之湄
抽屜
早安
那年夏天,德文課
迷蹤蛛巢小徑
畢業紀念冊

卷五 風土
惡島
小書
國境封閉與虛構的旅程
薰衣草與迷迭香
馬祖詞典
我的家族疾病史

後記

推薦序/導讀/自序


訴說、傳開島嶼的心事╱簡白

宇宙浩瀚,人類無處可去。
二○二二年二月一日逝世的日本小說家石原慎太郎,享壽八十九歲。二○○四年十月下旬,他以東京都都知事身分第三度訪臺期間,參拜花蓮吉安慶修院(真言宗吉野布教所),留存一則鮮少人知的軼聞。
流連二戰前後變遷殊奇的伽藍,接待人員邀請貴賓題字、植樹、命名寺庵庭園山水,增添紀念勝景。
哪裡曉得,石原慎太郎當場辭謝婉拒:「在佛陀跟前,我甚麼都不是。」
宇宙,上下四方的空間太廣,往古來今的時間太長。每一個人,都是一座孤島,一粒趨近虛無的砂塵。卸除出身、親等、關係、階級、職銜,荒蕪所有外加的社會機制和功能,任何一個人的生命,都是廢墟,顯現存在主義式的獨立之姿。
以賽亞書:「看哪,萬民都像水桶的一滴,又算如天平上的微塵;他舉起眾海島,好像極微之物。」
證之以有的基督與證之以無的佛陀之間。存在主義,立於有而傾於無,照見每一個人終究都是廢墟的孤島。
先睹為快昭華大兄的隨筆新書《國境封閉與虛構的旅程》,沉湎馬祖四鄉五島斯土斯風之餘,難免牽引諸多聯想。有的直接相干,有的間接相干,有的不必然相干。
憑藉網際網路之便,曾經熱中螢幕神遊全球各地的廢墟孤島,諸如北美德文島和密克隆島、地中海龍島、蘇格蘭明古萊島、印度洋查哥斯島、東亞端島……,撤走人跡,遭受自然力量侵蝕的頹敗建築群,更襯托孤島的遺世獨立。
事非偶然?搜尋引擎風馳電掣,演算傳輸,隨機直擊馬祖的光影。北竿芹壁、東莒大浦,驚見鑲嵌近似歐美廢墟孤島的景致,竟活生生坐落免用簽證即可往返的我們國境之內(又恰剛讀到漢寶德發表在聯副的〈石砌的馬祖〉)。遂即自行安排交通食宿,在二○一○年「淡季」的十一月中旬,飛抵馬祖。
預定先到南竿,陰錯陽差,搭上北竿班機。降落後,要趕去西南方白沙碼頭逢半點航向南竿的渡輪,僅差十分鐘。計程車運將小哥按敲手機,央求船老大稍待,立刻左彎右拐、高低起伏,速度迅疾衝快。果然,只耽擱三十秒左右開船。唯恐其他乘客責怪「特權」,不好意思,一個人站立船尾甲板,未敢進入艙內就座。
投宿南竿鐵板懸崖頂端的旅店,主人坦言近幾天空房率九成九。寄妥行李,蹓躂下坡東岸澳口。稍候,昭華大兄依約前來,帶領參觀。面向海灣,左側是北海坑道,右方是大漢據點。前者「井」字型,充當登陸小艇藏匿碼頭;後者三層仄廊,用作聯結岬角機槍砲臺射口,皆屬硬生生炸鑿花崗岩層,劈挖出來的軍事設施,兩者皆獲推崇為鬼斧神工的戰地景觀。踱行內部,冷森寒氣刺皮滲膚,相當令人悚懼。究竟累積多少厚度的恨意,才會堅持鑽壁侵石,建造如此悲壯的工程?致使自然顏色,以及在地居民應有的親山親水生活,盡入鐵甲彀中,完全變形走調。
當晚,一起吃喝,「坑道越偉大代表著仇恨越巨大,很難相信國共雙方真的已經和解了?」昭華大兄抿唇半哂,答非所問:「其實大部分的馬祖家庭,都有在臺灣購置房產。」他自家也不例外。接著岔話,昭華大兄笑盈表示,由於人口稀少,選票彌足珍貴,所以馬祖公民一旦生病或受傷住院,就是樁大事,連江縣的村長、鄉長、議員,甚至立委、縣長,都會爭相前往探視慰問。
初次面對面昭華大兄。詩人習稔孤獨。但萬萬沒想到,他的神情容態,比起十一月蕭瑟的島嶼,顯露更加憂鬱。拘謹訥言,但經常脈絡跳躍。也許,昭華大兄正在構思即將開始執筆的系列連載。也就是這本《國境封閉與虛構的旅程》收輯的散文,多數發表於二○一二前後三年間的雜誌報章(書名篇則是二○二二年初)。彼時的馬祖行之際,肯定是無法穿越目睹了。
隔天,日正當中醒來,遵從昭華大兄推薦,下午前往民俗文物館,瀏覽兩三小時。偌大展館四層,竟只參觀者一人獨享,實在奢侈。記得當時四樓舉辦臺灣旅居馬祖某畫家個展,十二年後的今天,怎麼也想不起究竟是哪位畫家。
牢記旅店主人叮嚀,翌日近午,空腹啟航,浪頭顛簸,小白船耗時約五十分鐘,先西莒後東莒,沿途至猛澳港,果然都不見「兔子」蹤跡。剛下船上岸,驚覺風勢蠻勁,棒球帽吹掀落海,嚇一跳,摸摸頭,幸好腦袋還在。接送的民宿老闆,立刻從車廂拿來他的店家招牌帽。顯然司空見慣,早先預備。
留意到,猛澳港口上方有一座直升機坪。但茫茫蕩蕩,不見直升機停駐,辦公處所也鬧空城計。同車聊天,民宿老闆談及他在臺灣讀畢高職,也工作一段不短的日子。隨口問是哪間學校?他支支吾吾,含糊帶過。
民宿位於大坪村,行政名稱緣自「大浦」、「熾坪」,靠海的大浦已成為廢村,悄無人影。不靠海的熾坪相對多嗅人煙,衛生所、警消、小學、商店全聚攏這裡。但時序十一月中旬,非觀光旺季,幾乎沒有遊客。
晚間,分桌與民宿老闆家人共享風味餐,老闆興奮提起,明天會有五、六名臺灣來的釣客進住。當夜照例失眠,從陽臺瞅望民宿左後方小徑旁的袖珍型保安宮發呆,赤通通的廟身,簷角鋼硬尖銳,路燈俯照下非常刺眼。
自忖猜度。馬祖四鄉五島,原分隸羅源(東西引)、連江(南北竿)、長樂(東西莒)三縣,與中國本土咫尺親暱,二戰之前,理合大陸性格勝於島嶼性格,雄渾、豪邁、倨傲。它的島國根性,應是戰後國共鬥爭下的人為產物,無涉現代之前的臺灣歷史,尤其日本統治經驗。人生是選擇,不是命運。而馬祖的憂鬱,卻屬反戾,被動倚傍、沁染臺灣的今昔境遇的感傷氛圍。
晚睡,近午起床。閒逛大坪村下街的「藝文廣場」,店家大半歇業,冷冷清清。不會騎二輪車,索性蹓躂中興路,遠足最北邊的福正村東犬燈塔,再沿靠海的大浦路返南,經大浦村回熾坪。
聯絡福正村的中興路筆直,乏車乏人,愜意隻身散步。途中近南側的莒光綜合教練場,原實彈射擊靶場附近,水泥立柱警語:「瞄不準不打、看不見不打、打不到不打。」未知這是射靶準則?還是射敵準則?或兩者皆是。實戰交鋒的話,「打不到不打」,似乎過甚嚴苛、過度消極。如果是指射程之外「不打」,就屬合理。
漫行福正村,彷彿童話般的石頭城,一方錯落一方,關窗閉戶,安安靜靜。遊客中心亦門禁深鎖。偶聞收音機聲響,但奇怪不見半張人影。
蜿蜒走爬東犬燈塔臺地,美麗優雅的英國建築,好像純潔的白色祝福蠟燭,虔誠直矗蒼穹。氣流夾擊,嚎嘯聒噪,雙腳無法立定久站。難怪燈塔出入門直下斜坡需要砌築一道短牆,用來遮蔽強風,便利昔日的守塔人員手持煤油燈火往返。
民宿老闆電邀,探看東莒西南底部老頭山的「大埔石刻」(大埔?大浦?該石刻其實並不在「大埔」,地名相當紊亂)。回覆提議明日上午前往。自己一個人,在大浦聚落,及與熾坪之間的魚路古道,消磨大半天。
網路唾手可得的政經地理常識、遊記吃播,絕難摹擬。關於身世與風土,島嶼無言,寄託世代存亡於斯的子民,訴說、傳開它的心事。假使,昭華大兄的散文雙璧,六年前出版的《島居》以及新著《國境封閉與虛構的旅程》,趕早問世的話,經拜讀後,首次自己的馬祖之行,當不至於仍還淪為走馬看花的自由行過客。
島嶼的經歷,就是詩人的經歷。〈兒童遊樂場〉、〈搭軍艦的日子〉、〈秋桂樓的理髮師〉、〈樂手〉、〈基地〉、〈陪你,在水之湄〉、〈迷蹤蛛巢小徑〉、〈畢業紀念冊〉、〈薰衣草與迷迭香〉、〈我的家族疾病史〉——走過肅殺、慘澹和寧靜,轉型至今焉知禍福。縱使胸懷意概萬千,猶以憫而不悲的筆趣(或許與他的醫師職責相關),縷述馬祖在兵劫之前之中之後,子民生命樣態的推移,喜怒哀樂輾轉搬演。文學的顯隱交融衍繹,讓讀者身受感同,而非僅止感同身受。
次日下午,又海上漂行,航向北竿、入住芹壁村。民宿掌櫃兼司機,是個約七十歲的漢子,掌廚是他的妻子。「這陣子,只有你一個客人」,並不訝異。放置行李,立即健行,從右側爬行環繞芹壁村的芹山虹橋狀步道,哪料在兩點鐘方向,路旁菜園坡坎上緣,一名中年男子手握白霧色膠袋,怔忡踮腳搖晃。舉手示意恍惚的人止步,以免失足跌落。目睹他瞑目拚勁哈吸白霧色膠袋的忘我模樣,輕緩經過,減少刺激。繁華所在有苦悶的人,寂寞所在當然也有苦悶的人。
居高眺望遠方,北竿離島高登島、福建黃岐半島的海岸線及輪廓,歷歷在目,但眼下灣沃的岩礁「芹囝」,怎麼看也不像是烏龜,倒似堆積一坨的皸裂鏡片殘骸。
黃昏起霧,寒氣冷峭,民宿闆娘勸說進入屋內休息。敬謝不從。豎衣領,手交叉,呆坐戶外露臺,獨享一個人旅行的滋味。
三人進食。隔桌斜對的民宿老闆夫婦,看電視配飯。廣告空檔他們忽問,「你是做甚麼的?」「編輯。」「甚麼?編輯是做甚麼的?」煞費唇舌,怕對方不解,手寫「編輯」兩字遞給過目。好比媒妁營生,「編輯」的內容,確實很難說清楚講明白。入行虛度二、三十年,屢常遭遇類似窘況。便顧而言他,閒聊海峽兩岸旅客的差異。
美國雙月刊Utne Reader創辦人優涅(Eric Utne),忠告從事「作嫁」行當的年輕編輯,「趁早去學習一技之長,或找一份正經的職業。」昔時笑當耳邊風,今日思量,迢遙異國的老前輩,還真的是語謔心長。
餐畢不久,電郵捎來消息,遠嫁北歐的女性文友偕夫婿,現抵臺北,明天要來馬祖。真巧,這樣會不會過於擁擠?立定主意提前收拾行裝。暫隱瞞身在馬祖北竿,約她倆臺北見。
睡前飲喝兩盅溫熱馬祖老酒。隔早甦醒,民宿掌櫃漢子竟攜大包小包,吆喝同去機場,他也要飛往臺灣,回家。「其實大部分的馬祖家庭,都有在臺灣購置房產。」猛憶起初抵南竿當晚,昭華大兄的意外之言。
松山下機,道別民宿掌櫃,他講家住新莊,輔仁大學迎面周邊。突然,他挨近附耳:「我們臺灣人太善良了。」機上,彼此又延續交談些兩岸旅客差異的話題。
數年前某場合,聽聞浯島文友私下抱怨,臺灣文學史的編撰者,審慎惜墨,未能見容在其巨著裡頭,一段一節專論評述金門作家。同理相仿,閱讀福爾摩沙,我們的臺文史,真的再不宜輕忽?略馬祖了。

文章試閱


國境封閉與虛構的旅程
世紀大疫。疫病彷彿島嶼三月濃霧,鋪天蓋地封住島上的人與貓、紅瓦石屋、嶙峋花崗岩、被潮水濺濕的礁石、與環繞著島嶼的海。
二○二○年初,所有農曆新年假期的旅程皆已規劃妥當,等待出發。一個月前已安排與家人赴日本京都旅遊,也訂好食宿機票。從小島出發,提前一至兩天先搭機飛到臺北,準備行囊再出發前往松山機場。
農曆新年前夕,我們收到防疫訊息,大陸湖北省有不明原因肺炎疫情傳出。當時心裡惴惴不安,深恐是二○○三年曾肆虐臺港的嚴重急性呼吸道症候群疫情再起。後續傳來的訊息則越趨不樂觀,在疫情變幻莫測的情況下,思索再三,我只能放棄外出旅遊,改為宅家過年,家人則按原定行程而行。無法預期的是此次行程變更竟然成為後續兩年全球大疫與國境封鎖的開端。
F在小年夜下班前心煩問說,明天就是除夕夜了,接下來放春節年假,我們要開設一級防疫警戒嗎?如果開設,所有同仁都無法放年節春假了。再次商討利弊,結論還是開設吧。然後就開始了此去漫漫長夜的防疫旅程。
家人如期自關西空港搭乘電車抵達京都,傳來以彩繪了Hello Kitty車廂電車為背景的照片。去年遊京都時住在交通要站京都驛旁的小飯店,貪其交通便利,於市內搭地鐵時出入不用耗費時間。市中心地價昂貴,房內僅配置床舖衛浴,便無迴身之地,侷促境況超乎預期。今年有了先前經驗與稍熟悉的市區方向感,就預訂了京都御所旁較為寬敞的家庭民宿,離地鐵站亦不遠。照片裡的房間簡潔舒適,木製室裝發散舊日風情。京都街巷有許多百年老店,老闆都是精通各類獨門手藝的匠人,是名符其實工匠之都。
疫情急轉直下,湖北武漢封城,在媒體渲染下彷彿末日降臨,兩岸小三通關口在民意壓力下旋即關閉。邊境海關無論規模大小都分別設有海關、證照、檢疫、安全等關務系統,有其標準配置與作業流程。有時港務大廳可見一些歐美外籍居留者也在邊境加簽護照,藉由小三通一日往返,蓋好印戳作為出入境證明,便可繼續返回大陸或在地居留。兩年前曾陪同數十位長者赴福建沿岸鄉鎮參訪,當客船從北竿白沙港啟航緩緩駛向對岸黃岐半島時,數百艘紅旗飄揚的漁船停泊港邊,龐然逶迤的景象使人想起希臘導演安哲羅普洛斯的《希臘三部曲之首:悲傷草原》電影場景,令人震懾。近百年來,我們日常生活的這一片亞洲大陸藍色海原亦上映著如愛琴海諸島子民一般聚散離合的故事。安氏是我傾心的藝術家,他的電影作品中隱約的國族寓意感人至深,即使久為理性思考所冰凍的心也為之顫動溶解。
身在島嶼的我們正規劃赴各小島設立醫療備援院所與大量病患收治據點,並與衛生所與野戰醫院醫護同仁商討就醫與收治動線。我們去東引時搭乘臺馬客輪,一艘陪伴在地居民與遊客近三十年的日本製輪船。疫情期間乘客稀少,幾乎成為我們的專船。為了防疫,我們預訂了單人客房,避免交互感染的疑慮。但船上是中央空調,即使是獨立客房,我們也不敢取下口罩。從客艙窗戶往外望,冬日浪濤洶湧直撲艙房而來。航行經過狹長的亮島,旅程已達一半,它與高登島同為少數僅有軍隊駐紮而無居民的島嶼,民眾鮮有機會登島一訪。彈丸之地的亮島就連設置港口的腹地皆無,只能靠小船接駁登岸,而近年發現的人類墓葬遺跡,已使它成為考古學者新寵。
抵達東引時衛生所同仁已經開車在碼頭等候,載我們沿著蜿蜒山路至島嶼頂端的聚落平原。馬祖各鄉島嶼於一九四九年前分屬羅源、連江、長樂三縣治,往來航程遙遠,各鄉幾乎各自為政,鄉長常扮演著在地父母官的角色。加以地小人稀,很難不事必躬親。身為一個公費培育的醫療人員,東引也是我多年前第一個遠地出差為居民辦理健康檢查的島嶼。因此每次登島,即使只帶了一盒傳統窯烤繼光餅伴手,也要對於島上照顧居民健康的醫學院學弟妹表達寸心。
自東引南返後,我們旋即轉往北竿,因與南竿一衣帶水可當日往返。昔日就讀高中時因住校之故,夜間晚自習與防空洞內躲單日炮擊是生活日常,也結識了不少跨海就讀的頑皮同學。高中一年級寒假,我們幾個小平頭趁年節假期赴北竿塘岐遊玩。列島丘陵起伏山路崎嶇,僅有北竿塘岐地勢平坦可騎乘自行車,我們首次騎乘也深覺有趣。升高二的暑假,與幾位同學赴臺北補習課業,因人地生疏,晚上則暫住板橋同學阿德家裡,受到他家人親切照顧。北竿此行我們與衛生所及野戰醫院同仁商討疫情因應之道後即返。
再往南方便是更小的東西莒兩島了。疫情初起醫用口罩緊缺之時,由於居民較少,東西莒島衛生所是少數供給仍有餘裕的醫療單位。不少遊客聞風而來小島用健保卡排隊搶購稀珍之口罩,成了其時特殊風景。在東莒大坪步行途中覺得口渴,Y帶著F、B與我到國利豆腐店小坐,在開放式店面裡吃一碗微溫豆花解饞。Y每次來東莒出差便顯現在地人的熱情與熟稔,輕車熟路地帶著我們穿街過巷,彷彿以往家住東莒大浦的小女孩再現。西莒青帆的山海一家舊址是昔日二戰後東印度公司派駐人員在小島上的駐所,居民海盜倭寇與後來的駐軍與各國情報人員在島嶼周邊出沒登島。人們來來去去,各在歷史冊頁留下或輕或重的足跡。福建沿海最大的島嶼平潭島與東西莒島隔海相望,海峽兩岸的歷史糾葛也千絲萬縷,這些都印證在我們護照的出生地福建省上。幾年前在美國馬里蘭州巴爾的摩市讀公共衛生時,學校註冊處老師問我不是從臺灣來嗎,為何護照上的出生地卻是中國福建?在那當下,要如何向一位年輕的美國女孩說明數百年來亞洲大陸移民與臺灣原住民的漫長故事?結果也只是點頭致意報以微笑而已。疫情初起,有年輕人自國外輾轉回島嶼避疫,卻被居民指責帶病回鄉。因自然環境使然,每回嚴重疫情爆發,各島居民便興起封島之議,此為人情之常。對未知疫病的恐慌使人們更加謹小慎微,反射性地對可能染疫者獵巫冀求自保。
女兒來訊了,說一月底京都時令大寒,她們今天午餐在小店裡吃了道地的什錦蛋麵與豆皮烏冬暖身。還說逛街想買伴手禮時發現藥妝店裡的口罩已被遊客搶購一空,令人不安。我們每次旅行必造訪當地公園,京都最美麗的風景就是穿過市區的鴨川與其沿岸的帶狀綠地。女兒小學以前每晚睡前會來道晚安祝好夢,若我出差遠行,便會致電問安,童言童語讓人暖心。子女總在你尚未意識到時,已經拔高長成另一株枝葉繁茂的苦楝樹。
我們回到南竿時正值防衛指揮部夜間舉行火砲射擊,並公告周知。曾幾何時,旅行社規劃的行程表上也以此作為景點之一以招攬遊客,這些殺人武器的展示遂成為嘉年華式的慶典,遊客紛紛於砲臺上比著勝利的手勢合影留念。昔日島嶼全民皆兵的日子仍隱藏斑駁記憶,居民因砲擊死傷時有所聞。我想起不久前亞塞拜然與亞美尼亞戰爭時,許多伊朗居民前往三國邊境高原觀看戰事。夜間砲聲隆隆火光四射的景象成了旁觀者的談資,交戰雙方無數民眾流離傷亡的戰爭彷彿成了重複開機關機的線上遊戲,令人唏噓。世上文明國家,只要是以過往戰事為景點者,其主題一定都是反戰與反思,避免生靈塗炭的野蠻殺戮再次發生。
兩年來,F仍一天二十四小時在島嶼待命以應變突發的疫情狀況。雖然人們日常生活復原期程似仍漫漫長路,但隨著疫苗接種開展與治療藥物研發,疫情似乎已經漸露曙光。這兩年來所見所思顛覆了人們的人生願景,難以想像生死交關的危機竟然如此迫在眉睫,日復一日永無盡頭。世紀大疫,從亞洲到歐美以至世界每一角落,許多古典優雅的美麗國度幾成人間煉獄。人們需要無畏勇氣與智慧抵抗肉眼不可見的病毒,再從許許多多親人逝去的傷痛中堅強存活。一直以為十四世紀的黑死病與一九一八年西班牙流感只是塵封史冊的一頁,毫無預期它會發生在我們生活裡,成為每天都要面對的功課,它也必將在這一代人們生命旅程留下令人難以忘懷的烙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