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名:指匠情挑(國際名導朴贊郁《下女的誘惑》精采原著.《衛報》21世紀百大好書)

原文書名:Fingersmith


9789863447658指匠情挑(國際名導朴贊郁《下女的誘惑》精采原著.《衛報》21世紀百大好書)
  • 產品代碼:

    9789863447658
  • 系列名稱:

    Hit暢小說
  • 系列編號:

    RQ7097
  • 定價:

    560元
  • 作者:

    莎拉.華特絲Sarah Waters
  • 譯者:

    章晉唯
  • 頁數:

    520頁
  • 開數:

    14.8x20.9
  • 裝訂:

    平裝
  • 上市日:

    20220408
  • 出版日:

    20220408
  • 出版社:

    麥田(城邦)
  • CIP:

    873.57
  • 市場分類:

    小說,散文
  • 產品分類:

    書籍免稅
  • 聯合分類:

    文學類
  •  

    ※缺書中
商品簡介


韓國名導朴贊郁《下女的誘惑》精采原著
華麗考古維多利亞時代跨越階級、挑逗性向禁忌的愛
女同志文學教主級作家莎拉•華特絲最風靡人心之作
Goodreads書評網76,000人次給予平均4星評價
亞馬遜網路書店60%以上讀者給予5分完美評價

小姐,直到我愛上您之前,我都仍天真地以為:
這是我的故事,而我是這個故事的主人……


★誰是莎拉.華特絲?★
──她是為女同志文學奠定里程碑的教主級人物──

英國封建時代女同志情欲書寫第一人
打破身體、階級、性別疆界的反叛天才


──她是榮獲五大文學獎教主級作家──

毛姆文學獎、CWA歷史犯罪小說匕首獎、浪達同志文學小說獎、石牆圖書獎、詹姆斯・泰特・布萊克紀念文學獎
純文學、歷史小說、犯罪小說、同志文學四領域一致肯定


──她是文學獎、媒體選書、影視改編清單的常見名字──

三度獲曼布克獎決選入圍、兩度獲柑橘文學獎決選入圍
數度名列百大小說、重量媒體年度作家
每部作品皆獲影視界青睞改編
Goodreads網站70,000人以上留評、全球超過20國出版其作品

◎全新完整新譯繁體中文版
◎完整收錄作者創作年表、作品大事紀

▍內容簡介

比欺騙妳更殘忍的是——
我愛妳,卻又得眼睜睜看著命運毀了妳。

成長於竊賊集團的孤女蘇珊,從小嫻熟於撬開任何門鎖、改造各種贓物脫手。有天,一樁真正的大生意上門了。綽號「紳士」的查理打算誘騙和舅舅同住在荊棘莊園裡的茉德小姐,以便騙取成婚後才能到手的巨額嫁妝。據說,這位茉德小姐每天為舅舅讀書、抄寫,生活了無生趣。查理計畫以繪畫老師的身分追求小姐,而蘇珊在這項計畫中所扮演的角色,就是負責擔任茉德小姐身邊的貼身女僕,暗中接應騙婚計畫。為了下半輩子可以不愁吃穿,蘇珊開始學習進入莊園生活必備的禮儀。然而,在正式與茉德小姐一起生活之後,她這才明白自己最該熟習的,其實是如何隱藏自己的情感、如何克制對小姐的愛意。在這樁計畫一步步推進之際,一個醞釀十幾年的陰謀即將動搖所有人精心策畫的藍圖,沒有人知道內心祕而不宣的愛該何去何從,所有人都可能賠上自己的人生……

華特絲將女僕與小姐跨越階級藩籬的愛情寫得驚心動魄,更精湛還原了維多利亞時代,同時充滿活力卻也陰沉憂鬱的社會氛圍。小說情節的華麗轉折與迂迴細膩的人心描寫最是令人欲罷不能。除了韓國名導朴贊郁曾改編為電影《下女的誘惑》之外,本書亦曾改編為電視劇與舞台劇。在《指匠情挑》問世近二十年後,《衛報》將其選入二十一世紀百大好書,打敗戈馬克.麥卡錫《長路》、強納森.法蘭岑《修正》、吉莉安•弗琳《控制》、姜?楠《妳一生的預言》等叫好叫座的作品。至今於同志小說、懸疑小說、歷史小說類型中,仍皆具難以動搖的地位。

▍重要媒體一致讚譽

有些作品會讓人羨慕那些還沒讀過的人,這就是其中一本。綿長、黑暗、扭曲,而且令人滿足。這是一部令人驚嘆的作品⋯⋯一次難忘的閱讀體驗!──《衛報》

無可挑剔的風格和愉悅⋯⋯充滿想像力的亮眼成果,情節如同蜘蛛網般複雜交織。——《每日電訊報》

絕妙的通俗作品!
——《觀察者報》

讓我手不釋卷!
──前《泰晤士報》編輯,艾瑞卡・華格納

莎拉・華特絲的創作並非聚焦在質疑敘事者的全知,亦非虛構的情節,她的目標是再造真實⋯⋯她做得如此成功,以至於我們常常忘記自己正在讀一本當代小說。
——學者迦藍.霍康

一部極度聰明、充滿魅惑力的作品。──《洛杉磯時報》

高超的故事,情節曲折懸疑,充滿驚人轉折,尤其是最後兩百多頁,令人讀到差點要斷氣了!──《今日美國》

引人入勝而優雅!──《每週娛樂》

一部精采而愉悅的小說!華特絲著重歷史性的細節,對白優美而纖細。──《華盛頓郵報》

作者簡介


姓名:莎拉.華特絲Sarah Waters
●用小說華麗考古的歷史學家、女同志書寫教主級人物●
●三度獲曼布克獎決選入圍、兩度獲柑橘文學獎決選入圍●
●數度名列重量媒體百大小說作家●


「小時候我以為自己會成為考古學家,
沒想到在研讀歷史的過程中,寫起了小說……」

一九六六年生於英國威爾斯。著有《輕舔絲絨》、《華麗的邪惡》、《指匠情挑》、《小陌生人》《房客》等作品。三度獲得曼布克獎決選入圍,兩度獲得柑橘文學獎決選入圍,作品曾登上《紐約時報》暢銷排行榜,榮獲《格蘭塔》文學雜誌英國最佳青年作家獎、石牆圖書獎年度作家、英國圖書獎年度作家、毛姆文學獎、CWA歷史犯罪小說匕首獎、浪達同志文學小說獎,亦為皇家文學學會會士。
華特絲每一部作品都經過龐大的史料研究,以縝密細節堆疊出時代氛圍,在角色的處境中隱約寄託對小人物的理解與對社會不公的剖析批判。其引人入勝的敘事功力往往令讀者欲罷不能,新作每一發表必於暢銷排行榜高踞不下,同時也獲得文壇的高度迴響,堪稱當今英國最具代表性的作家之一。其作品獨特的視野與魅力亦受影劇界青睞,BBC數度改編電視劇,二○一六年國際名導朴贊郁將《指匠情挑》改編為《下女的誘惑》,更是風靡國際,並於二○一八年獲得英國電影學院外語片獎。

重要獲獎紀錄:
1999年 《輕舔絲絨》獲英國作家協會貝蒂•特拉斯克獎
2000年 《華麗的邪惡》獲毛姆文學獎。《輕舔絲絨》獲浪達同志文學小說獎
2001年 《華麗的邪惡》獲石牆圖書獎
2002年 《指匠情挑》獲CWA歷史犯罪小說匕首獎、浪達同志文學小說獎,同時入圍曼布克獎、柑橘獎決選
2003年 獲《格蘭塔》雜誌最佳青年作家獎、英國圖書獎年度作家、水石書店年度作家
2006年 《守夜》同時入圍曼布克獎、柑橘獎決選
2007年 《守夜》獲浪達同志文學小說獎
2009年 《小陌生人》入圍曼布克獎決選
2010年 獲Glamour年度作家獎
2015年 獲石牆圖書獎十年內最優秀作家獎。《房客》入圍貝禮詩女性小說獎決選

相關著作:《華麗的邪惡(《下女的誘惑》原著作者、五大桂冠文學獎得主莎拉.華特絲名作)》《輕舔絲絨(《下女的誘惑》原著作者莎拉.華特絲劃時代天才之作)》《小陌生人(電影原著.作者燙金簽名限量書盒版)》《房客》

譯者簡介


姓名:章晉唯

生於台北,台大外文系、師大翻譯所畢業,脫口秀節目寫手,喜愛文學、電影、街舞、單口喜劇和咖啡。譯作包括《暗夜飛行者》、《古騰堡的學徒》、《挑戰莎士比亞4:我就是夏洛克》、《白蜂巢》、《白城魔鬼》、《骰子人》與《碟形世界》系列小說。

文章試閱


我那時候的名字叫蘇珊.純德。大家都叫我蘇。我知道自己是哪一年生,但多年來,我都不知道自己幾月幾日出生,於是我將生日選在耶誕節。我想我算是孤兒吧。我知道我媽死了,但從未見過她,因此她對我毫無意義。要說誰是我媽,我會說是薩克斯比太太,至於我爸爸,我會說是易卜斯先生,他在倫敦自治市區的蘭特街開了間鎖鋪,離泰晤士河不遠。

***
我記得,這是我第一次思考這世界以及我在世上的位置。
有個叫芙羅拉的女孩付了薩克斯比太太一分錢,帶我去劇院乞討。那天搬演的戲是《孤雛淚》。印象中那齣劇非常恐怖。有人丟了隻靴子上台。我身旁一個女人大喊:
「噢!你這禽獸!混球!四十個像你一樣的惡霸也及不上一個她!」
我不知道是因為人都站起來,害看台上下震動,還是那女人的叫喊,我不禁放聲尖叫,芙羅拉沒辦法讓我安靜下來。剛才往台上喊的女人雙手伸向我,朝我面露微笑,結果我叫得更響了。芙羅拉不知所措地哭了起來。我想她那時才十二、三歲吧。後來她帶我回家,薩克斯比太太賞她一巴掌。
「妳在想什麼?居然帶她去看戲?」她說:「妳怎麼不跟她坐在樓梯上就好?我孩子租出去,可不是要給人蹧蹋成這副德性,她叫到臉色都發青了,妳有什麼毛病?」
她將我抱到大腿上,我眼淚又奪眶而出。
「我知道妳的把戲。」她低聲說。她知道每個人的把戲。「妳偷到什麼?幾條手絹,嗯?幾條手絹,還有女士的皮包?」
芙羅拉將頭髮拉到嘴上咬著。「一個皮包。」她說完,過了一會又說:「還有一瓶香水。」
「拿出來。」薩克斯比太太伸出手說。芙羅拉臉色一沉,但仍乖乖將手伸向腰際,接著伸入衣裙上的破洞裡。原來那不是破洞,她裙子裡居然縫了個小絲袋,你能想像我當時有多驚訝。她拿出一個黑布包,還有一個瓶子,瓶栓繫著一條銀鍊。包裡有三分錢,還有半個肉蔻。也許是從拉我洋裝的醉女身上偷來的。瓶栓拔起後,瓶子散發玫瑰香。薩克斯比太太嗅了嗅。
「虧妳偷這麼少。」她說:「是吧?」
芙羅拉頭一甩。「我原本可以偷更多的。」她望了我一眼說:「要不是她鬧的話。」
薩克斯比太太彎身又打她一巴掌。
「要是我知道妳要幹麼。」她說:「妳根本沒這機會。我這回好好告訴妳。妳若想找個孩子偷東西,帶其他孩子,不准帶蘇。聽到沒有?」
芙羅拉一臉不悅,但還是回答明白了。薩克斯比太太說:「很好。去吧。東西留下,不然我就向妳媽告狀,說妳去找上流男人廝混。」
後來她帶我去她床上,先用雙手摩擦被子,將床弄暖,然後彎腰朝我手指呼氣,讓我身子溫暖。所有孩子中,她只對我如此呵護。她說:「妳現在不怕了吧,蘇?」
她將我脖子旁的頭髮撥開,在枕頭上鋪平。如我所說,我當時頭髮相當美(不過我長大之後,頭髮變成普通的棕髮),薩克斯比太太會先用醋洗,再梳到頭髮發亮。她將頭髮鋪平,抓起一綹頭髮,用雙唇親吻。她說:「如果芙羅拉再帶妳去偷東西,妳來告訴我,知道嗎?」
我說好。「乖女孩。」她說。然後她走了,還拿走了蠟燭,不過門只半掩,窗上是蕾絲窗簾,街燈能透入房中。這裡不曾全然漆黑,也不曾寧靜無聲。不過今天晚上,樓上房間想必是空的,易卜斯先生的姊姊也安安靜靜。也許因為四下無聲,孩子都睡得很沉。習慣吵吵鬧鬧的我,反而睡不著了。
我小時候想像力就很豐富。蘭特街上後來出現腳步聲,有人走到我們家窗外,緊接著我聽到狗發出低吟,還有狗用爪子抓門的聲響。店鋪門把悄悄轉動時,我嚇得從枕頭彈起,差點尖叫。但在我叫出來前,那狗吠了一聲,叫聲聽起來很熟悉。我想我知道了,那不是劇院的紅眼大狗,而是我們家的狗傑克。傑克的戰鬥力跟磚塊差不多。接著一聲口哨傳來。是易卜斯先生。他剛才出門去買熱騰騰的肉布丁,來當自己和薩克斯比太太的消夜。
「嘿?」我聽到他說:「聞聞這上面的肉汁……」
接下來他說的話聽不清楚了,我躺回了床上。當時我應該是五、六歲。不過我記得非常清楚。我記得自己躺在床上,聽著刀叉和瓷器聲。薩克斯比太太嘆了口氣,用便鞋點著地板,椅子吱呀作響。我記得自己前所未有地看透一件事。世界上有《孤雛淚》裡邪惡的比爾.賽克斯,也有善良的易卜斯先生,還有南西,而人生在世,禍福有命。我慶幸自己人生已和南西一樣──我的意思是在幸福的一端,擁有糖果小老鼠。
多年後,我看了第二次《孤雛淚》,我當然知道南西終究是死了。那時,芙羅拉身為指匠的工夫已不俗。瑟里碼頭那一帶她已看不上眼,她都去西區劇場和音樂廳行竊,身手矯捷,像鹽一樣穿梭在人群中。但她後來沒再帶我出門,和其他人一樣,她也怕薩克斯比太太。
可憐的女孩,她有一次偷女士手環時被逮個正著,最後以竊賊的罪名被流放。

***
蘭特街上,每個人多多少少都是竊賊。雖說是賊,但我們不會自己下手,而是專門幫忙。芙羅拉從衣縫掏出皮包和香水那次,我的確目瞪口呆,但在那之後,我再也不感到驚訝了。易卜斯先生的店鋪每天都有人光顧,不是手裡拿著包裹,就是外套、帽子、袖子或褲襪內藏有暗袋。若沒人來,那天可無聊了。
「你好嗎,易卜斯先生?」來的人會說。
「還行,小伙子。」易卜斯先生會回答。他說話鼻音很重。「有什麼事嗎?」
「沒事。」
「有貨要給我嗎?」
那人會眨個眼。「找到寶啦,易卜斯先生,這東西可不尋常……」
每個人來劈頭總這麼說。易卜斯先生會點點頭,關上店門的百葉簾,轉動鑰匙。他會請那人將貨放到滿是杯子、麵包和茶匙的餐桌上。
薩克斯比太太有時會在那兒餵寶寶流質食物。小賊看到她會脫下帽子。
「妳好嗎,薩克斯比太太?」
「都好,親愛的。」
「妳好嗎?蘇?妳長這麼大啦!」
我覺得他們比魔術師還厲害。他們能從大衣和袖子變出小筆記本、絲質手絹、懷錶、珠寶、銀盤、銅製燭台和襯裙,有時甚至是整套衣服。「這可是好東西。」他們一面放,嘴上會一面說。易卜斯先生會搓著雙手,一臉期待。但他仔細端詳贓物之後,表情總會垮下來。他雙頰蒼白,嘴唇乾淨,八字鬍整齊,長得一副忠厚老實的模樣。當他表情一垮,簡直教人心碎。
「垃圾。」他會搖搖頭說,手指摸著一張紙鈔。「難賣。」或是,「燭台啊……我上週才拿到一批上等貨,白廳 那偷來的。結果賣不掉,連送也送不掉。」
他會站起,彷彿心裡拿定價碼,卻不敢跟那小賊開口,怕侮辱到他。等他說出口,小賊馬上嗤之以鼻。
「易卜斯先生。」他會說:「那點錢根本不值得我大費周章從倫敦橋走來。你做人可得公道。」
但這時易卜斯先生早已走到錢盒,在桌上數著先令:一枚、兩枚、三枚……他會停住手,將第四枚錢幣留在手上。小賊看到銀幣的光芒,像是獵犬看到野兔。易卜斯先生總將錢幣擦得亮晶晶的,正是為了這一刻。
「不如算五枚吧?易卜斯先生?」
易卜斯先生會抬起老實的臉,聳聳肩。
「我也想,小伙子。我真想啊。如果你帶了罕見的玩意兒來,我絕對會出個好價錢。但是,這東西──」他會朝面前的手絹、筆記本或散發光澤的銅器一揮。「這不過是廉價的玩意兒。多給我就賠本了,我要是賠本,薩克斯比太太的孩子也就少一頓飯。」
他會將先令遞去,小賊會接下,將錢收進錢包,扣好外套,咳嗽幾聲,或擦擦鼻子。
這時易卜斯先生會彷彿心軟下來,而再次走到錢盒旁。「你早上吃了嗎,小伙子?」他會說。小賊總是回答:「連塊麵包都沒吃。」這時易卜斯先生會再給他六便士,叮囑他這錢一定要拿去買早餐,別拿去賭馬了。小賊這時會說這一類的話:
「你人真好,易卜斯先生,一直都對人這麼好。」
易卜斯先生憑他看似誠實和公平的模樣,跟人交易往往能賺到十到十二先令。當然,絲絹和燭台的事全是胡謅的。他識貨得很。小賊走了之後,他會和我眼神相交,朝我眨個眼,並再次搓著雙手,眉開眼笑。
「好了,蘇。」他會說:「妳要不要拿塊布,幫我把這玩意兒擦亮?晚點妳要是有空,如果薩克斯比太太沒吩咐妳幹活,看能不能借妳的巧手,處理這些手絹。去拿小剪子,也許再加上根針,把上頭繡字拆了,記得特別小心,可別太粗魯,這可是細亞麻平布。妳知道嗎,孩子?拆的時候小力點,別把布挑破……」
我想我就是這樣學會認字母的。不是一字字寫下,而是一字字拆下。我記得自己名字的形狀,是因為拿到一條繡著蘇珊的手絹。至於閱讀,我們都懶得學。薩克斯比太太其實勉強識字,易卜斯先生甚至還會寫字。但對我們其他人而言,那只是一個概念。應該要說,那就像會希伯來語或翻筋斗。對猶太人和雜耍表演者來說,那確實受用。但那是他們的事,一般人何必學呢?
總之,這是我當時的想法。不過我還是學會了其他事,像我因為處理不少錢學會了算術。如果是真幣,我們當然會留起來,但如果拿到劣質的假幣,我們便會把它們弄得烏黑油膩再設法脫手,這也是我在這裡學到的伎倆。絲綢和亞麻布只要用特殊的手法洗淨,好好壓平,就能看起來跟新的一樣。拿到寶石時,便要用醋來清洗。我們拿到銀盤的話,吃飯時會拿來用,但只會用一次,因為上頭有家族飾章和燙印。吃完飯之後,易卜斯先生會將碗盤和杯子拿去熔成銀條。黃金和白鑞也一樣。他從不冒險,這便是他厲害之處。東西進我們家廚房是一個樣子,出去便換了個樣子。贓貨通常從蘭特街店門口進來,然後從後門出去。如果你走出後門,面對的不會是街道,而是一條隱祕的小道和一塊昏暗的空地。站在空地上,你也許會迷失方向,但內行人會知道哪兒有路。只要沿著狹窄的路向前,便會通到一條小巷,小巷會接到一條彎曲昏暗的小路,沿著小路走,會通到鐵路拱橋下方。穿過拱橋之後(我不會透露是哪一座,但我心裡有數),會看到一條更昏暗的小路,再走沒多久,便能神不知、鬼不覺來到河邊。那裡停泊了幾艘船,還有兩、三個我們熟識的船夫。其實那條曲折的路線上都住著自己人,像易卜斯先生的姪子都住在那,我管他們叫表哥。透過他們,我們能將贓物賣到倫敦各個角落。我們什麼都賣,而且脫手速度之快,絕對令你咋舌。八月我們會賣大冰塊,冰塊送到買家手上時只會融掉四分之一。夏天要賣陽光也行,易卜斯先生肯定找得到買家。
簡而言之,東西進我家門很少會留下,通常轉眼間便會脫手。不過,有樣東西彷彿抵抗住了銷贓之路的巨大吸引力,進家門之後,他們從未脫手。唯有那東西,易卜斯先生和薩克斯比太太不曾估價。
當然,我指的是我。
我必須感謝我的母親。她的人生是場悲劇。她在一八四四年某天晚上來到蘭特街。「她是個很可愛的女孩子,肚子圓滾滾的,懷著妳。」薩克斯比太太會說。在我懂事之前,我一直以為她指的是母親將我藏在身下。也許將我藏在裙子的暗袋,或裹在外套內襯裡。因為我知道她是個賊。「這賊真不簡單!」薩克斯比太太會說:「好大膽!而且怎能這麼美?」
「真的嗎?薩克斯比太太?她很美嗎?」
「她比妳還美,但像妳一樣,她有張瓜子臉,身子單薄,瘦得像紙片似的。我們將她安置在樓上。除了我和易卜斯先生,沒人知道她來這裡。她說她被通緝了,如果他們抓到她,她會被吊死。她犯了什麼罪?雖然她說她只偷了東西,但我想一定是更嚴重的事。因為我知道這人不是省油的燈,像她生妳的時候,我發誓,她完全沒叫,甚至連一聲都沒吭過。她望妳一眼,親吻妳小巧的頭,然後給了我六英鎊,將妳託付給我──不是零錢喔,是完完整整的六枚金幣,每一枚都是真的。她說她要幹最後一筆大的,成功的話,等風頭過去,她打算回來接妳……」
薩克斯比太太是這麼說的。每次故事一開始,她語氣都很平靜,但最後都會熱淚盈眶,全身顫抖。她當時一直盼著我母親回來,但她從未現身。後來傳來噩耗。她幹的那票失敗了,警察最後逮到她,她在牢裡關了一個月後,便被公開吊死了。
由於她犯的是謀殺罪,他們在馬販巷監獄屋頂將她處以絞刑。薩克斯比太太站在我出生的房間,從窗邊親眼目睹處刑過程。
「那是蘇珊.純德。」這時有人會悄聲說:「她母親以謀殺罪被吊死。她好勇敢,對不對?」
我喜歡聽他們稱讚我。誰不想?但實情是,我一點都不勇敢(我現在也不在乎誰知道了)。要勇敢面對,首先妳心裡一定要感到難過。但我怎麼可能為我一輩子都不認識的人感到難過?我想母親被吊死確實很可憐。不過,反正她死都死了,我很慶幸她是殺死守財奴,而不是犯下像掐死嬰兒這種邪惡的罪名。她害我成了孤兒,這點確實令人難過,但我認識的女孩中,有的母親是酒鬼或瘋子。她們不但恨自己母親,更無法和她們待在同一個屋簷下。我寧可母親死了,也不要有爛媽媽!
我寧可母親是薩克斯比太太。她待我一直都很好,明明只收了一個月的錢,卻照顧了我十七年。這不叫愛,什麼才叫愛?她明明可以把我送去孤兒院。她明明可以狠下心來拋棄我,任我在搖籃中受寒哭泣。但她很寶貝我,不但不讓我去偷東西,怕我被警察抓走,還讓我睡在她床上,睡在她身旁。她用醋滋潤我的頭髮,把我像珍寶一樣疼惜。
而我根本不是珍寶,連顆珍珠都稱不上。我的頭髮最後仍變得和一般人一樣粗糙。我的臉平凡無奇。我會開普通的鎖,也會刻普通的鑰匙。錢幣拋到地上,我一聽便能分辨是真幣還是假幣。但這些技能只要好好學,任何人都辦得到。除了我之外,其他嬰兒進門都只待一陣子,不是被母親帶走,便是找到新母親,或不幸喪命。當然,沒人來帶走我,最後我不但沒死,也平安長大,換我拿著琴酒和銀湯匙,走到一個個搖籃旁餵嬰兒。有時我會發現易卜斯先生望著我,眼中發光,彷彿他驚覺我其實也算是件贓物,納悶我怎麼留在屋裡這麼久,並在腦中尋思適合的買家。但有人提到血緣和血濃於水的事時(大家時不時會聊到),薩克斯比太太的臉色都會沉下來。
「過來,乖女孩。」她會說:「讓我好好看看妳。」她會以雙手捧住我的頭,用大拇指撫摸我的雙頰,凝視我的面容。「我從妳臉上看得到她。」她會說:「她現在望著我,像那天晚上一樣。她想著她會回來,讓妳過好日子。怎能料到事與願違?可憐的女孩,她永遠回不來了!但妳將來一定會過好日子。妳將來一定會,蘇,我們生活也會更好……」
她說了一遍又一遍。只要她抱怨或嘆氣(或從搖籃旁站起,手揉著背時),她的雙眼便會找到我,接著神情會舒展開來,流露出滿足。
但蘇在這裡,她彷彿這麼說。現在我們日子過得很辛苦。但蘇在這裡。有她在未來就沒問題……
我讓她這麼想,但我心裡有數。我曾聽說,她許多年前懷有自己的孩子,最後卻是死胎。我覺得她深情凝視著我時,眼中看到的應該是女兒的臉。但我一想到便會打寒顫,因為一切好詭異,我被愛不光是因為我是我,而是因為一個我素未謀面的人……
那段時光,我以為我了解何謂愛。我以為我什麼都懂。若你問我我未來以何為生,我大概會說我想養嬰兒。我也許會想嫁給賊或買賣贓物的商人。我十五歲時,有個男孩為我偷了一枚別針,說他想親我。過了一會,又出現另一個男孩,他會站在後門以口哨吹〈鎖匠的女兒〉一曲,明擺著要讓我臉紅。薩克斯比太太把他倆都趕走了。就像其他事,她對我的感情也管得很緊。
「幹麼,她想把妳留給誰?」男孩子會說:「艾迪王子 啊?」
我想蘭特街的過客都覺得我很遲鈍。我是指反應不快。也許以自治市區標準來看是這樣。但我覺得我夠聰明了。從小在這棟房子裡長大,幹這樣的勾當,不可能看不清事情背後的道理──所謂種什麼因,得什麼果。
你跟上了嗎?

***
你一直在等我開始述說我的故事吧?也許我還在賣關子,但我的故事其實早就開始了,只是我跟你一樣仍蒙在鼓裡。

***
我以為故事是從這裡開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