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名:西遊八十一案(四)大唐敦煌變【上+下套書】

原文書名:


9789863618874西遊八十一案(四)大唐敦煌變【上+下套書】
  • 產品代碼:

    9789863618874
  • 系列名稱:

    戲非戲系列
  • 系列編號:

    QQ0366
  • 定價:

    760元
  • 作者:

    陳漸
  • 頁數:

    768頁
  • 開數:

    14.8x21x3.85
  • 裝訂:

    平裝
  • 上市日:

    20200730
  • 出版日:

    20200730
  • 出版社:

    高寶-希代
  • CIP:

    857.7
  • 市場分類:

    小說,散文
  • 產品分類:

    書籍免稅
  • 聯合分類:

    文學類
  •  

    ※在庫量小
商品簡介


《長安十二時辰》作者•文字鬼才馬伯庸、《蘭亭序密碼》作者唐隱,齊聲推薦!
最令人欲罷不能的歷史懸疑小說!

《西遊記》中的八十一個劫難,實為八十一個懸案!
人狼變,叛中叛,即使天神下界也躲不過世間八苦。
《西遊記》中奎木狼究竟為何下凡?神話背後隱藏的真實讓人不忍卒睹。

「賦予古人或古代舞臺以超脫傳統的全新形象,讓人耳目一新。」
――馬伯庸,《長安十二時辰》作者

文化懸疑超級IP,書籍、影視、遊戲等全版權開發中
融合文學名著、真實歷史,重新演繹吳承恩筆下的神魔世界

◆《西遊八十一案(四):大唐敦煌變【上+下套書】》

青史如刀,斬的是英雄豪傑,
即使貧僧查出真相,這世界也依然故我。

你要如何殺死一個人?一條白綾、一杯鴆酒、一把刀?或是一整座城?

這是發生在西遊以前的故事。玄奘為了偷渡出關而來到敦煌,想找摯友呂晟幫忙。呂晟在長安取得秀才、進士雙狀頭,還被李淵稱為武德第一人,然而如此絕世才子調任敦煌之後,居然不到一年就死得不明不白。玄奘在敦煌得知呂晟已死多年的消息,震驚不已,而整個敦煌城視呂晟為不可言說的禁忌,更顯詭異。不過一個錄事參軍的死,何以讓整座城的人噤若寒蟬?玄奘決意查出摯友橫死的原因,然而不論是近在眼前的敦煌士族,或是遠在天邊的大唐皇帝,似乎都脫不了干係。
這日,玄奘來到了呂晟喪命的地點――青墩戍。
他原本只想查訪人證,豈料,夜半時分,已死的呂晟竟如幻影一般出現在玄奘面前,重演自己死前的一幕。慣看天地如磨、眾生凌遲的玄奘,生平第一次感到迷茫與驚悚……

【媒體推薦】
符合時代背景的細節描寫,勾勒出唐代西域的寫實主義風景,這可能與作者大量查閱資料有直接關係。且這本書採用多線推進的方式寫作,雖然玄奘是主角,但在其他角色視角下進行的故事也非常豐富,多線進行基本沒有散亂,閱讀起來非常舒服。
――《北京晚報》

《西遊八十一案》所代表的演繹作品,歷史部分會顯得更為重要,對考據要求更高。同時又將《西遊記》中奇幻的故事當作真實事件來處理,兩者相結合,形成一個亦真亦幻、亦虛亦實的精采故事。
――《深圳晚報》

《西遊八十一案》突破了西遊主題作品慣用的神話色彩表現形式,構建起一系列真實存在而又疑竇叢生的故事,為讀者帶來全新的西遊閱讀體驗。
――光明網

《西遊八十一案》將玄奘西行的真實歷史與《西遊記》中奇幻故事相結合,形成一個亦真亦幻、亦虛亦實的精采故事。
――《揚子晚報》

《西遊八十一案》的特點就是給人以強烈的真實感,這種真實感一方面來自小說中涉及到初唐的史實、當時的佛教文化、社會民俗等;另一方面作者又根據這些史料進行推理和想像,並以此來窺探隱藏在歷史背後的真相。
――書評人 華斯比

【讀者好評】
 《西遊八十一案》系列寫到第四部了,濃厚的古典神話、懸疑陰謀的風格已經爐火純青,情節的化用更加老練。
 本書採用多線推進的方式寫作,雖然玄奘是主角,但在其他角色視角下進行的故事也非常豐富,多線進行基本上沒有散亂,閱讀起來非常舒服。
 情節感人肺腑,高潮迭起,不看到最後永遠想不到結局。

作者簡介


陳漸
著名懸疑推理作家,紫焰品牌作家,西遊敘事革新者。因深厚的史學功底和超凡的想像力,在中國懸疑推理作家中頗具聲望,其筆下風雲變幻,時有驚雷,極具文學感染力。《西遊八十一案》系列是其研究古典名著《西遊記》多年,查遍史書典籍,刪改數十次的嘔心瀝血之作。

《西遊八十一案》以《西遊記》八十一難為敘事基礎,將吳承恩筆下的神魔世界,重新還原到歷史現場。九九八十一難,成為一個接一個的罪案現場,十萬八千里漫漫取經路,終化為一重又一重拷問生命意義與生死真相的鮮活大道。

《西遊八十一案》系列已出版:《大唐泥犁獄》、《西域列王紀》、《大唐梵天紀》、《大唐敦煌變》(上、下冊)。

書籍目錄


楔子一
楔子二
第一章 瓦崗名將鎖河西
第二章 敦煌八大士族
第三章 敦煌城講古,莫高窟夜宴
第四章 二十八宿:奎木狼
第五章 王家有女初長成
第六章 寒門勛貴,士族婚姻
第七章 武德九年的烽火、狼煙與隱密
第八章 天罡三十六變
第九章  邊將貪嗔痴,校尉煩惱障
第十章  神靈高聲語,來驚天上人
第十一章 西出玉門有故人
第十二章 長樂寺中論謀反,玉門關裡話當年
第十三章 一體雙魂魄,一女二郎君
第十四章 唐朝的走私案、公廨錢和兵變
第十五章 大唐咒禁科
第十六章 十九窈窕女,十三鬼穴歌
第十七章  你我執手相握,只隔陰陽
第十八章  人之為何多狹路,只因要將天地渡
第十九章  佛窟上的殺戮、團聚與訣別
第二十章  敦煌星圖,人力算天
第二十一章 大唐狀頭的復仇方式
第二十二章 牒譜:上品無寒門,下品無士族
第二十三章 佛窟崩,星空落,今日方知我是我
第二十四章 你給我的人生,我活著的目的
第二十五章 王字頭上一把刀
第二十六章 命為定數,運為變數
第二十七章 南山截竹為篳篥,涼州胡人為我吹
第二十八章 重演當年事,送君上天庭
第二十九章 有此狀者,名曰鬼邪
第三十章  叛與叛,局中局,人狼變
第三十一章 一將功成王侯枯
第三十二章 不識玉門關外路,夢中昨夜到邊城
第三十三章 吾,奎木狼,應卯來也!
第三十四章 西遊路上,他將歸來

文章試閱


楔子一

大唐武德七年,鄭州龍泉寺。
這一年,玄奘二十五歲。他遊歷荊楚,辯難吳越,又順著十五年前開鑿的大運河北上趙州。
這日,玄奘行止鄭州,夜宿龍泉寺,卻有州裡的司兵參軍和一名驛使前來,交給他一份鴻臚寺崇玄署 的文書,徵召他於九月初七前往長安大興善寺。
玄奘不禁詫異:「崇玄署如何知道貧僧今夜來到龍泉寺?」
司兵參軍苦笑:「這位驛使乃是兵部駕部司 的驛官,七日前便來到鄭州,要找尋僧人玄奘。他只知道法師沿著大運河北上,卻不知行止。查過各地過所之後,才知道法師尚未抵達,刺史府便派人駐守到運河兩岸幾乎所有的寺院,就是為了等待法師。」
驛使拿出一面銀牌交給玄奘,銀牌闊一寸半,長五寸,上面刻著一行隸字:敕走馬銀牌。這是使用官方驛站郵傳的憑證,等級最高,由門下省頒發。
驛使著急道:「法師,今日已經是九月初四,鄭州距離長安九百里,我們必須日行十驛才能在三日內抵達長安。請法師稍事休息,我們便出發吧!」
玄奘頗感震驚,自己只是初出茅廬的僧人,與朝廷並無交集,為何動用如此大的陣仗找尋自己?僅僅這一番徵召,就涉及門下省、兵部、鴻臚寺和地方刺史府,尤其是日行十驛,即日行三百里,這在大唐驛事的輕重緩急中,僅次於日行五百里的皇帝赦書和軍中羽檄了。
玄奘一頭霧水,卻不敢耽誤,當即收拾一番,隨著驛使上路。
寺院後院早已備好驛馬,兩人連夜出發,馳往長安。
從鄭汴之地前往長安,驛路最為便利,三十里一驛,二人每到一驛便更換馬匹。根據朝廷法令,一日十驛,中途不得入驛休息,於是乎一日三百里,兩人乾脆將自己綁在了馬背上。
九月初七正午時分,玄奘二人趕到長安通化門外長樂驛,距離長安城只有十五里。玄奘滿身塵土,渾身僵硬,皮膚皸裂,大腿內側被馬鞍磨得血跡斑斑。幾名驛丁上前解開綁繩,將玄奘從馬匹上抬了下來,直接送進驛站內備好的馬車上。
人一上車,車夫一聲鞭響,馬車滾滾而去。
玄奘躺在車廂內,渾身痠痛,幸好這幕後主事者考慮得周到,在車廂內安排好了醫師。醫師先是餵玄奘喝了一碗參湯,又給他處理身上的皸裂和擦傷,再按摩緩解肌肉疲乏。玄奘精神終於鬆弛下來。
從延興門入長安,行四坊之地,便來到靖善坊大興善寺,馬車在寺廟山門前停了下來,醫師攙扶著玄奘下車。玄奘凝望著眼前宏大的山門,不由一陣恍惚,彷彿昨夜夢中,從運河的船上一腳踩空,就踏進了天下長安。
這時一群僧人急匆匆迎了出來,為首的卻是大覺寺的住持道岳法師。
玄奘急忙合十行禮,道岳一把扯住他道:「玄奘,身體可還撐得住?」
玄奘笑道:「無妨。」
道岳鬆了口氣:「那便好。當初揚州的智琰來信說你八月初三離開揚州,順著運河去趙州,算算時日,蕭相公便派人在鄭州截你,沒想到竟耽延這麼久,可真是苦了你了。且趕緊隨我來吧,蕭相公已經等候多時了。」
玄奘這才恍然,怪不得鴻臚寺能掌握自己的行蹤。大唐官員中,能稱為相公的只有朝廷宰相,而宰輔中姓蕭的只有一人,那便是宋國公、中書令蕭瑀。不過蕭瑀為何不惜動用朝廷公器,派人到千里之外找自己這個無名僧人?
玄奘臉色有些凝重,看來朝廷必定是出了大事。
大興善寺是長安城中最為宏大的佛寺,占盡一坊之地,道岳一邊帶著玄奘在重重殿塔樓閣中疾行,一邊給玄奘講述原委。饒是玄奘這些年禪定功夫修得不動如山,也不禁聽得臉上變色。
原來今年六月,太史令傅奕又出手了!
武德四年,傅奕上《請廢佛法表》,引起了軒然大波,但當時朝廷正與王世充、竇建德激戰中原,天下未定,最後不了了之。
今年三月,大唐削平境內最後的反王高開道、輔公袥,海內一統,朝政重心轉向國治民生。傅奕覺得時機到了,再次上《請除釋教疏》,請求皇帝禁斷佛教。中書令蕭瑀與之針鋒相對,兩人激烈爭論。皇帝李淵下令百官議論,蕭瑀和傅奕各自組織人手,發起一場席捲朝野的三教論戰。
原本雙方各有勝負,可是八月初八,一名年輕男子受傅奕之邀來到大興善寺,在觀音院中開了論場,十日十夜,駁倒十七名高僧,一時轟動長安。蕭瑀等人灰頭土臉,無人敢戰。結果那男子就住在大殿,宣稱要挑戰天下佛宗論師,坐足一個月的擂臺主。
蕭瑀等人一籌莫展,這時道岳收到了智琰的書信,信中智琰對年輕僧人玄奘大力推崇,認為他是佛門千里駒,辯詰論戰無人能及。蕭瑀和首輔裴寂都是佛教徒,兩大宰相聯手,命鴻臚寺發文、兵部駕部司派員,徵召玄奘進京。
玄奘問:「今日已經是九月初七,那人如何了?」
道岳苦笑:「他還在觀音院的大殿中坐著。」
玄奘問:「此人到底是何來歷?」
道岳臉色凝重:「此人便是大唐開科取士後的第一任狀頭,而且是秀才科、進士科雙狀頭,呂晟。他原本學儒,後來入了樓觀派修道,武德四年,傅奕舉薦他到太醫署做了從九品下的小官。武德六年開科取士,共開了秀才、明經、進士、明法、明書和明算六科,其中秀才科為最高科等,敘階為正八品上,那呂晟一舉考中狀頭。其後進士科開考,敘階為從九品上,沒想到他竟然棄了正八品上的品秩,又去考進士科,結果又奪了狀頭。」
玄奘也聽得愣了:「這……此人為何這麼做?」
道岳道:「當時不但禮部煩惱,連陛下都不知該如何給他敘階了,便親自遣人問他。你猜那呂晟如何說?」
玄奘搖頭。
道岳也面露欽佩:「呂晟說,『惜乎明經與秀才同日開考』。」
玄奘喃喃道:「此人竟然想一舉拿下三狀頭!」
道岳嘆了口氣:「可不是嘛!這一年來,呂晟名震長安,有詩家稱之為『大唐無雙士,武德第一人』!此人如今就在大殿中坐著,已整整一個月了。玄奘,擊敗他!」
兩人不再說話,一路沉默地走進觀音院。中庭裡古柏參天,有三十餘人正在石階前候著,除了緇衣僧人和各色品秩的朝廷官員,還有不少黃冠道士。
中書令蕭瑀急匆匆地迎了過來,劈頭便問:「你便是玄奘?可能贏他?」
玄奘沉默片刻:「不敢言勝敗。」
蕭瑀惱怒:「智琰說你是佛門千里駒,辯難問詰從無對手,如今怎地怯了不成?這田舍兒 在大殿中住了三十日,如今已是最後一日,你若是再輸掉,三教論戰,我們便澈底輸了!」
玄奘沒有說話,合十一揖,從容地走上青石階,朝著觀音殿而去。
蕭瑀愣怔片刻,臉上露出期待的表情。中庭裡的眾人也鴉雀無聲,默默地望著。
玄奘推開觀音殿斑駁的大門,昏暗的大殿中,一名相貌英俊的年輕男子跪坐在蒲團上,閉目冥思。玄奘一言不發,在他對面的蒲團上趺坐。
呂晟睜開眼,笑了笑:「來了?」
玄奘問:「你知道貧僧要來?」
呂晟打量著他:「十日前,蕭公派人去鄭州時便知道了。法師三日驅馳九百里,如執煩惱障,如迎刀頭鋒。想必你也疲乏了,要不要休息片刻?」
玄奘道:「區區臭皮囊,撇下無罣礙。洪爐烈焰中,明月清風在。」
呂晟目光一縮:「好和尚,不枉我等了十日!法師,這些時日,凡是進入這大殿裡的人,我都要問一個問題。」
玄奘道:「請講。」
呂晟道:「隋朝大業五年,天下戶有多少?口有多少?」
玄奘遲疑片刻:「應該是九百萬戶,四千六百萬口。」
呂晟讚嘆:「好和尚!」他凝目片刻,繼續道,「準確來講,是八百九十萬七千五百三十六萬戶,四千六百零一萬九千九百五十六人。」
玄奘不動聲色:「好記性。」
呂晟冷笑:「我再問一個問題。」
玄奘笑著道:「凡是進入這大殿裡的人,你都問兩個問題?」
呂晟啞然苦笑:「法師果然辯才無礙!其實這只是因為沒人能回答出第一個問題。」
玄奘含笑:「請問。」
呂晟問:「武德六年,天下戶有多少?口有多少?」
玄奘沉默著搖頭:「這是民部機密,貧僧不敢知道。」
呂晟道:「無妨,這不是我的第二個問題。今年初民部記帳,兩百零三萬七千六百七十五戶,九百一十三萬三千八百五十六人。法師可知道,這是為何?」
玄奘倒抽一口冷氣:「隋末戰亂,竟然死了這麼多人?」
呂晟一字一句:「自大業七年崩亂至武德六年,十二年間人口減去三千六百萬人!十之有八!法師,我們都是從隋末的屍山血海中走出來的。群雄爭野,殺人盈野;群雄爭城,殺人盈城。百姓掘土做餅,易子而食。這天下人對天道、佛陀、綱常可有一絲一毫的敬畏?我等待法師十日,就是為了問您這一句:今日我們辯論儒道佛三教誰先誰後,可有絲毫的意義?」
玄奘沉默了很久:「在呂狀頭看來,今日我們如何做才有意義?」
呂晟看著玄奘疲憊憔悴的面孔:「法師這副皮囊想必也疲乏了,如今古寺清淨,陽光正好,不如你我酣睡一場?」
玄奘想了想:「我且問你一個問題。」
呂晟點頭:「請問。」
玄奘問:「為何你要棄了正八品上的秀才科,去考那從九品上的進士科?」
呂晟凝望著他:「聽說法師當年是從成都偷渡出川?」
玄奘苦笑:「沒錯。」
呂晟問:「偷渡關隘按照朝廷律令,要判流徒之刑,法師為何要冒險?」
玄奘道:「只是為了求解心中的大道罷了。」
呂晟問:「聽說法師在荊楚和吳越聲望卓著,卻又為何要北上趙州?」
玄奘道:「趙州道深法師精通《成實論》,貧僧想去求解心中大道。」
呂晟笑了:「在下也是如此啊!法師,有一種東西,佛家稱之為佛,道士稱之為道,帝王稱之為法,讀書人稱之為儒,黔首眾生稱之為夢想。它能使人與人有所敬畏,國與國永保和平,黎民百姓安居樂業,世上不再有戰亂、饑荒和痛苦。這個東西觸之不見,摸之不著,口不能述,筆不能載。大唐開科取士,不問門第與家世,一舉打破魏晉以來的九品中正,使得寒門士子也有了晉升之途。有人說科舉便是這種東西,我卻不信,於是親自去試了一試,可惜不能六科全中,深以為憾!」
玄奘默默地凝望著他,兩人都不再說話。
玄奘打了個呵欠,斜躺在蒲團上:「既然如此,我們便酣睡一場吧!」
呂晟大笑,也斜躺下來。
幽深古殿,午後的飛塵與日影籠罩下來,令人昏然欲睡。這些時日玄奘疲憊無比,很快便神思恍惚。
朦朧間,耳中傳來呂晟的聲音:「聽說法師是洛陽人,家中可還有親人?」
玄奘低聲:「父母早亡,一姐早嫁,二兄出家,只有大兄在家中務農。呂狀頭你呢?」
呂晟聲音低沉:「我是山東博州人,父親是一老卒,前隋時隨韓擒虎征戰,後來又隨薛世雄征高句麗,到頭來一身傷病。我還有三個兄長,都在大業年間從了軍,大兄戰死在高句麗,二兄戰死在雁門郡,三兄戰死在揚州。」
玄奘嘆息:「去者日以疏,來者日以親。出郭門直視,但見丘與墳。十二年亂世,你我都是飄零之人。」
呂晟道:「法師說得不錯,老父一生征戰,卻落得家園破滅,三子喪生,後來他帶著我回到博州老宅,當真是遙看是君家,松柏塚纍纍。兔從狗竇入,雉從梁上飛。從此我就在家宅和墳塚間讀書、長大。」
午後的陽光照著,兩人就這樣聊著,聲音越來越低,似乎從天邊傳來,是風雲在講述,是青史在呢喃。玄奘終於睡去。
也不知睡了多久,寺中晨鐘聲傳來,玄奘才悠悠醒來,呂晟正含笑望著他。玄奘愕然看了看天色,竟然已是卯時日始,佛殿裡窗櫺泛白,他竟然睡了整整一夜。
呂晟笑著:「法師這一覺睡得我心服口服!這場論戰,是我輸了!」
玄奘不解:「這是為何?」
呂晟坦然:「我已經贏了二十九日,全無牽掛,你卻不同,你是兩大宰相徵召而來,肩上擔著佛門的榮辱,你敢睡這一覺,自然便是我輸了。」
玄奘沉默片刻:「你我談的只是一場賭局嗎?」
呂晟神情嚴肅,深深鞠躬施禮:「那是你我一生的賭局。既然其觸之不見,摸之不著,口不能述,筆不能載,那就傾盡我們一生來尋找吧!」
玄奘含笑點頭,兩人對視一眼,一起推開觀音殿的大門。眼前是層疊殿閣,是輝煌長安,似乎正有一股蓬勃之氣在三千六百萬的屍骸中覺醒。


楔子二




大唐武德九年,西沙州敦煌縣衙,地牢。
地牢深入地下兩丈,長不及三丈,寬不過七尺,中間被粗硬的榆木分隔,一側是甬道,一側是囚室,空間極為逼仄,毫無挪動的餘地,如同生與死,成與敗。
縣衙典獄帶著一名白直小吏 行走在狹窄的甬道中。此刻正是入暮時分,甬道頂上開有幾個氣孔,直通地面,引下薄暮的日光,斑駁昏暗。地牢中只有五間囚室,外側的四間都空無一人,夯硬的沙石地面斑斑褐色,似乎是昔年陳舊的血色。
典獄打開最內側囚室的鎖鏈,推開木柵門,白直將一副食盒擺放在地上,低聲道:「郎君,該上路了。」
黑暗中一陣鎖鏈聲響,囚犯緩緩起身,從黑暗中走了出來。此人蓬頭垢面,披頭散髮,只有一雙亮晶晶的眸子映出火焰般的光芒。他手上、腳上、腰上、甚至頸上都鎖著杻銬。七八條鐐銬都粗如拇指,沉重無比,另一端鎖在嵌入牆體的鐵環上,動彈之間,嘩啦啦作響。
白直心中一怯,迅疾起身後退,握住了腋下的橫刀 。典獄卻不在意,走上去打開食盒,裡面是一張胡麻餅,一隻燉雞,一壺酒,他把東西一一擺在地上。
囚犯語氣平淡:「如何死法?斬還是絞?」
典獄道:「瘐斃 。」
囚犯呵呵笑著:「一群無膽鼠輩。藥便下在這酒裡嗎?拿過來吧!」
典獄搖頭:「郎君,上官的意思是要將你藥殺,買些鉤吻 或烏頭下在酒裡,不過唐律森嚴,買賣毒藥者皆絞,我不願連累他人。這頓酒食是我一番心意,你是我敦煌鄉黨,同鄉之誼,手上既要沾染你的性命,卻又想這酒食清清白白,所以我便取了一截長綾。」
典獄從袖中取出三尺白綾,垂在手上,另一隻手托起酒壺。
囚犯拿過酒壺一飲而盡,揮手將其摔碎在牆壁上,忽然瘋狂怒吼:「我且去那泰山府君處應卯,他日輪迴歸來,定要再戰敦煌!」
典獄和白直兩人沉默地拉開長綾,絞在囚犯脖子上緩緩拉拽,囚犯的怒吼戛然而止,雙手握著喉嚨,口中仍然喃喃不休:「精衛銜微木,將以填滄海。刑天舞干戚,猛志固常在。同物既無慮,化去不復悔……」
囚犯喉嚨咯咯作聲,面皮漸漸發紫,身子也越發綿軟,臉上似笑非笑,卻有淚水流淌。典獄鬆了口氣,正要再加一把勁,忽然間囚室內大放光明,整座地牢亮如白晝,刺眼的白光照耀了每一寸角落,纖毫畢現!
兩人驚駭交加,雙手一鬆,那囚犯撲通倒在了地上。
兩人瞇著眼睛勉強望去,卻見那似乎穿透萬物的白光中,有一團五彩光影從穹頂慢慢垂落。囚犯也被這異象驚動,劇烈地咳嗽著,呆呆地看著這五彩光影。
五彩光影中有人聲傳來:「兀那死囚,生死之間,可得見神靈否?」
囚犯喃喃道:「你……你是何物?」
五彩光影笑道:「吾乃天庭正神,只因些許小事,被貶下凡,適才吾在天地間遊蕩,見你神魂離竅,便來瞧上一瞧。」
典獄二人早已嚇得呆住了,囚犯卻冷笑:「這人間世事精采萬分,尊神且有得瞧呢。若是瞧夠了,就莫要耽誤我泰山應卯。」
五彩光影大笑:「你這囚犯當真有趣。也罷,吾被貶下凡,無所憑依,便借你皮囊寄居三年如何?三年後吾回歸天庭,便還你自由!」
囚犯沉默片刻:「請問尊神是哪路神靈?」
五彩光影念道:

腰細頭尖似破鞋,
一十六星繞鞋生,
外屏七烏奎下橫,
屏下七星天混明。

囚犯吃驚:「原來是你!」
五彩光影沉默無聲,似乎在等待答覆。
囚犯悽然嘆息:「我如今家破人亡,大夢碎滅,這敦煌城中,大唐天下,早已沒有容身之地。既然能夠不死,這破皮囊便借給你吧,且隨你看一看這天外世界,世間眾生。」
五彩光影一閃,沒入囚犯天靈蓋內,地牢內的光明一收而盡,再度變得晦暗不明。
囚犯忽然痛苦地掙扎吼叫,聲音有如狼嚎。典獄二人驚駭之中,下意識地抽出橫刀,就見那囚犯身上、臂上、頸上紛紛冒出濃密的長毛,十指長出利爪,臉上也開始扭曲,脣吻凸出,口中冒出獠牙,整個化作一頭人狼!
囚犯接著念起了咒語,嗓音宏大嘹亮:「設復有人,若有罪,若無罪,杻械枷鎖,檢繫其身,稱觀世音菩薩名者,皆悉斷壞,即得解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