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名:掉藥

原文書名:


9789864459018掉藥
  • 產品代碼:

    9789864459018
  • 系列名稱:

    釀文學
  • 系列編號:

    285
  • 定價:

    320元
  • 作者:

    陳彥誌
  • 頁數:

    246頁
  • 開數:

    14.8x21x1.27
  • 裝訂:

    平裝
  • 上市日:

    20240222
  • 出版日:

    20240222
  • 出版社:

    釀出版-秀威資訊
  • CIP:

    863.55
  • 市場分類:

    小說,散文
  • 產品分類:

    書籍免稅
  • 聯合分類:

    文學類
  •  

    ※缺書中
商品簡介


從毅然踏上醫療之路的那天起,他就不再只是一個「人」,而是背負患者希望的「醫者」。

復健科醫師陳彥誌回憶起實習醫師時期的自己——在每一個推著抽血車、緩緩推開一間間沉重房門的清晨,一遍遍反覆地為患者抽出腹水與採血,在那之中看見了無數患者的恐懼、痛苦與擔憂,他近距離感受著那一份屬於「人」的溫度。

當他披上屬於主治醫師的長袍後,每日需面對的患者卻是千千百百,沒有時間一一細問,只能在你問我答的來回中,逐步拼湊出疾病的樣貌,再也無法回到過去那段能在每一位患者花費許多心思的時刻……

這件白袍猶如救世主的庇蔭,是患者和家屬的希望,卻也隔開了他與人間的距離。看著復健科日日往返的人們,一張張為患病的親人憂心的臉龐──他想起家裡因慢性疾病而苦的母親,總是不願承認病痛而拒絕吃藥……原來,他不只是醫者,他也是母親的兒子。

在成為一位醫者以前,他也是一個「人」。

作者簡介


一九八八年生,臺大醫學系畢,前臺大主治醫師,現於新北市開業。曾獲林榮三文學獎、新北市文學獎、懷恩文學獎、後山文學獎、耕莘文學獎、全國醫學生聯合文學獎、台灣房屋親情文學獎等,作品散見於自由時報及聯合報副刊。〈掉藥〉一文獲三民書局收錄為高中國文補充教材。
美國紐約大學復健部研究員。曾於加拿大留學,攻讀肥胖與老人醫學。學生時期加入桌球隊及水上救生隊,愛好三鐵及登山,已完登百岳。

商品特色/最佳賣點


★林榮三文學獎等多項文學獎得主陳彥誌.首本散文創作。
★重新省思多年來的行醫見聞,聽見病房與診間裡的低聲絮語……

書籍目錄


◆披上白袍以後

逝水  
威追  
泛白的印記  
恆美之路  
框之外  
斜頸  
第一次值班  
心內的石頭  
有什麼需要幫忙的,請跟我說  
沒有小孩的我,卻要教人如何帶小孩  
致藍衣人  
鬼畫符  
投論文,投文學獎  
出口  
難忘的大董烤鴨  
周叔叔  
如何握好一枚持針器  

◆三級警戒,醫生沒有WFH這回事

沙漠玫瑰  
等一部向上的電梯  
製皂 SOP  
小陽  
一份困難開立的診斷書  

◆為了披上白袍

吊扇  
偶像  
想飛  
空心  
神隱少女  
錯過  
說謊的事  
發言的恐懼  
幸福是什麼  
交換日記  
老外覺得亞洲人都喜歡裝弱  
晾衣與齒痕  
一顆雞蛋可以造成什麼樣的破壞  
你們這兒沒有人重考嗎?  
趕列車  

◆或許山裡有答案

或許山裡有答案  
撿角  
山中突逢暴雨  
逆水者言  
山路練車  
一日雙塔  
撞擊與摩擦  

◆門縫裡的光

掉藥  
框  
一日兩回的時光旅行  
阿公!欲做莊嘸?  
失語症  
門縫裡的光

文章試閱


〈威追〉

  想像一位活著的人無法動彈,屁股、腳跟持續壓在坐墊,或輪椅腳踏板上。皮膚與橡膠、金屬貼得緊實,空氣無法進入,像瓶口被蠟封住的甕。於是,血肉開始發酵,產生酸。酸往內裡侵蝕,產生褥瘡。
  褥瘡產生痛苦。而我們,似乎是為了加深他們的痛苦而來。一天三次,推著光亮的不鏽鋼工作車,平臺上頭放滿紗布、生理食鹽水、彎盆、膠帶,跟清腐肉的棉棒,抵達床邊,微笑對他們說:來換藥嘍。這時,病人通常會乖順地抓住床沿扶手,側躺,露出臀部如碗公大,或者腳跟處生的,直視見骨的創口。
  弔詭的是,有一部分的人身上存在這樣的創口,卻不會痛。這些是因車禍、跳樓,或各種意外導致脊髓損傷的患者。他們下半身早已沒了知覺。也因此,當我換藥時,發現這群人手抓著床沿,一面轉頭過來頻頻偷看,總猜測他們心裡,一定覺得很不真實。
  褥瘡換藥很單純。我們戴起無菌手套,握緊浸泡過生理食鹽水的紗布。接著將紗布弄散,再一點一點,深深地塞進創口裡頭。過了八個小時,我們重複這樣的步驟前,會將上一次塞的紗布取出,並期待這些紗布微小的孔洞,可以帶走一些創口內壁的腐肉。我們把這樣的換藥方式稱為「威追」。但威追名不副實。療效發揮得緩慢,甚至往往過了好幾個禮拜,卻毫無進展。
  醫生,我這褥瘡,換藥會好嗎?病人不免這樣問。
  我一開始總說:你要相信自己會好。但後來,我變得越來越沉默。沒有相對應的能力,卻給人希望,也是一種凌遲。
  有時,我們會把經過好長一段時間威追,卻不見起色的病人轉介給整形外科。整形外科在開刀房內將褥瘡內的腐肉清除,最後將傷口縫合。表皮底下的空洞,卻再也無法填滿。
  換完藥,我癱坐在值班室裡,回想起每一天的情境,覺得每個人心裡,好像也都淤積了或多或少,不可告人又無從訴說的難過。那些難過長期被我們壓著,終將發酵,侵蝕,形成一個個的褥瘡。已經壞死、失去的不會回來。我們能做的,只是不斷往創口裡塞無菌紗布,一綑又一束,像包裝好卻無濟於事的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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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縫裡的光〉

  兩支指針相繼爬行至頂點,重疊,分開。午夜了,我想起二樓門縫裡的光,不知它是否還在?
  躡手躡腳走下樓梯,一步一步,像夜色在鐘面留下間隔相等的足跡般謹慎小心。時間不希望被人察覺它緩慢纖細的移動,而我亦然。
  只是這種刻意通常徒勞。母親往往沒那麼早睡。但當我走下樓梯,在轉角間覷見那熟悉的門縫時,還是希望看到的,會是一道黑黑的線。

  從我國小開始,每星期六下午,母親總會騎那臺偉士牌機車到工業區批一箱家庭代工的原料。電子零件、玻璃球到聖誕燈泡的組裝她都做過。小時候,坐在家中藤椅上幫母親接聖誕燈泡的旋鈕,一千顆一包,每包十塊錢。頭頂上的吊扇一面轉一面敲著「喀、喀、喀」的節拍。中午「天天開心」的節目裡有很多人唱歌,眼睛盯著指尖的零件,明星的嗓音和臉我永遠對不起來,歌曲旋律混雜著窗外蟬鳴,時而清晰,時而隱沒在唧唧聲中。沒有對話,母子倆度過了無數午後,秋夏春冬。等到太陽過天頂,迅速又帶點遲疑地,夕陽的昏黃籠罩客廳,像偷偷蓋下的紗布,像一張緻密難以掙脫的網,像時間,不希望被人察覺它緩慢纖細的移動,儘管它確實在走。
  除了家庭代工,母親還有市場的生意。冬天日出較晚,常全身還裹著厚厚棉被時,我就被母親窸窸窣窣的準備聲吵醒,抬頭看窗外是黑的,我倒頭又睡。母親通常中午返家,睡一場好長的午覺,起來後馬上接著組裝零件。我時常埋怨自己不能像其他小朋友一樣出去玩,有時會突然湧現一股衝動,想把堆放在角落那好幾箱原料扔進垃圾子母車,一勞永逸。
  可母親沒有一勞永逸的選擇。甚至有時,連付出勞力都未必會得到報酬。
  國三時,母親換了一家號稱利潤較高的家庭代工,但當她把做好的半成品拿去工廠時,工廠的人卻突然不要了。後來我們才知道:有的工廠會藉口瑕疵率太高,對家庭代工者完成的東西百般挑剔而拒收。實際上則是這類不肖業者根本找不到販售成品的管道,或者當初就只是想把原料賣給家庭代工者這個冤大頭。最後我們只好自行吸收那一箱做好的半成品。
  心疼母親之餘,我竟認為她就是因學歷不高,無法覓得較好的職位只得揀勞力密集的代工來做,才會被人欺負。我從此力爭上游。被人操弄的恥辱,就像小時候自己厭惡的,那一箱箱擺在角落的家庭代工原料,沉甸甸壓在心頭,每每想起就會喘不過氣。升上國中,生活變成白天上課,晚上把自己關在房裡唸書。本就不多話的母子兩人交集剩下沉默。八點過後,我只聽得見樓下傳來模糊的連續劇對白,和自己翻動書頁的沙沙聲。有時母親會上樓敲我的房門,提醒我早點睡。她的關心與我的回應永遠隔著一層薄薄的木板。有時我會懷疑:對母親來說,我的存在是不是只等同於門縫底下那道光?

  升上高中後,母親繼續接家庭代工。「我現在會揀卡有保障的公司啦!」她總如此回應我的疑慮。為了支付高漲的學費,母親接了好幾家工廠的工作。年老,再加上我無法像以前一樣幫忙她組裝,她的就寢時間一再往後延,效率卻不斷下滑。某個星期六,母親照例騎車去工業區取新的原料,順便把這個星期做好的半成品運到那兒。但我發現她返家時,做好的東西卻原封不動地被載回來。我以為之前的事重演,但母親支支吾吾地說這次是她自己的問題。我拆開那箱半成品才發現:大部分的東西,螺絲都未拴對位,有的還組錯。最後,母親吐實自己已為老花眼的問題困擾許久。
  高二時母親偶爾抱怨自己沒力氣,頭痛,還時常感冒,有好幾次甚至因此不能去市場工作。我有點慍怒:之前每次叫她休息她都還是要硬撐著把工作做完。到最後我下樓輕敲母親房門要求她早睡時,心裡都帶點賭氣的成分,覺得除非母親生一場大病,否則她永遠不會學乖。
  最後果真有回母親發燒到三十九度,必須到醫院掛點滴。病床前,我和醫生聯合苦勸她多休息,她才口頭上允諾自己以後會早睡。
  「那我以後十一點就到樓下檢查喔!」我故作嚴肅對著躺在床上的母親說,還做了張鬼臉。母親嘴角微微上揚。我手伸進被單,輕輕地用拇指搓揉她長滿硬繭的掌心。
  之後,我讀書讀到一半時總會想起母親。躡手躡腳走下樓不想驚醒可能已經熟睡的她,直到從轉角的地方望見房門底下的縫是黑的,我才又高興地上樓去。就這樣過了幾個星期,也不曾再聽母親抱怨自己的疲倦。
  但做好的半成品還是每個星期六一箱箱被擺上機車運往工廠。我懷疑她家庭代工的工作一直沒停過,但卻不知道她是利用什麼時間做的。
  某天晚上,當我正為一題困難的物理發愁時,突然聽見樓下傳來劇烈的咳嗽聲。我趕忙下樓,到廚房倒了杯開水。門縫是暗的,我試想母親已睡了,極輕極輕地轉動門把。正當門的側面露出一條縫隙時,我竟然看到光線從裡頭透射而出,而底下,似乎有什麼東西——
  是坐墊。
  母親把坐墊對折塞在房門底下。她用這種方法騙過了兒子,卻騙不了自己的身體。只見母親趴在桌上,背部劇烈地起伏著。我遲疑了一會兒,然後,走向前。她抬起頭,露出羞赧的表情。我放下水杯,彎下腰,微微拍了拍母親的背,附在她耳邊悄悄地說:
  「媽,我看妳今天還是早點睡吧。讓我幫妳把剩下的東西做完。」
  有人說,媽媽就像太陽一樣。我知道,那才是從門縫裡透出的真正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