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名:狐魅考:從獸、妖到仙,狐狸精的千年演變

原文書名:


9786267568057狐魅考:從獸、妖到仙,狐狸精的千年演變
  • 產品代碼:

    9786267568057
  • 系列名稱:

    Sense
  • 系列編號:

    SN0025R
  • 定價:

    460元
  • 作者:

    呼延蘇
  • 頁數:

    320頁
  • 開數:

    17x23x2
  • 裝訂:

    平裝
  • 上市日:

    20240904
  • 出版日:

    20240904
  • 出版社:

    日出出版-大雁
  • CIP:

    827.2
  • 市場分類:

    中國史地
  • 產品分類:

    書籍免稅
  • 聯合分類:

    史地類
  •  

    ※在庫量小
商品簡介


◤狐界即是人間◢
妖精的原罪,讓狐男狐女們的命運在文史筆墨下顯得特別坎坷——
從獸到妖、從妖到仙,看狐道鬥法,觀魅惑之術。

古人認為狐狸是最有靈性的動物,與人最為接近,因此對狐狸精有特別多的著墨,蘊化出千年的狐狸人格化歷史,如今仍是綿延不息的思想暗流。狐狸精形象在不同時代中的形態各異,由此和人、鬼、仙之間衍生出許多故事。

★九尾狐——《詩經》是最早出現狐的文學作品,也是狐的悲劇命運有據可查的開始。在《山海經》中,狐是諸多怪物的一種,尚未被黑化,只是讓狐長出了九尾:「青丘國在其北,其狐四足九尾」。在狐長出九尾之後,便開始有了變化的本領。
★狐狸修煉——幻化人形時,最難處理的是尾巴。妖精想成仙,必須遭受攸關生死的雷劫,狐狸精為了避雷劫,使盡各種手段對付雷公。
★爭「狐權」——人們對狐狸精喊打喊殺始於東晉史學家干寶的《搜神記》。狐狸精經常作祟媚人、調皮搗蛋,但他們都有「賤類」的自我認知,心理上屬於弱勢群體。對他們格殺勿論的態度,到唐代有了轉變,狐狸精們開始爲自己爭取「狐權」:《廣異記.謝之》中,狐狸精幻化成人跑到中書令張九齡處,為被殺的父兄告狀。南宋也有狐狸精告人的故事。在此階段,狐狸精爭狐權從未勝訴過。
★人狐平等——宋代對狐狸精大多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理性態度。到了清朝蒲松齡的《聊齋志異》,對狐狸精則相對友善,而乾隆時期袁枚的《子不語》,以狐告人有了突破進步,創造歷史性的人狐權利平等。
★情與色——千年來人狐情感的糾葛,有動人、有悲悽,還有人狐斷袖之戀。狐狸精貌美善媚,然而狐狸要成為美女,是要經過艱難的學習過程,其美麗程度與修煉難度往往成正比。

狐狸人格化千年史,「狐魅」集大成之作。
揭開狐狸精的幻化過程:如何變化成人?如何修仙、渡劫?如何魅惑人?
從千年的狐文化,追蹤狐狸精的汙名化始末。

「物老成精」的觀點,源於對歷史有深遠影響的神仙思想。「人成仙,物成精」有相同的思想源頭。以神仙思想為核心的道教,千百年來一直在裝扮狐狸精的面容:修仙的正邪之分、變化、隱形、飛天、攝取、採補術……

本書輯錄《山海經》、《搜神記》、《聊齋誌異》、《子不語》、《閱微草堂筆記》、《太平廣記》等數十種典籍,追溯狐文化的來龍去脈。
——狐丹有何效用?尾巴的煩惱是什麼?狐形的變化順序。狐狸精一詞何時開始成為指稱妖魅女子?狐變之術首先需要骷髏?狐狸變人還有變大變小問題?!

狐狸精作爲一個文化題材,很少進入學者的視野,然而狐與狐精挾帶著許多極爲重要的傳統觀念:世俗和宗教,倫理和哲學,歷史和審美,因此,它才能在漫長歷史歲月中形成一種內涵豐富的獨特文化現象。

作者梳理出狐狸精的各種故事,以現代人觀點深度探討狐文化的諸多新奇領域,從歷史、心理、宗教等多個角度切入,透過八大主題講述狐狸精與人類千百年的愛恨情仇,一窺狐文化的博大精深與奇幻詭譎,是難得一見的狐文化發展史。

作者簡介


呼延蘇
資深出版人、媒體人,天涯社區第一代BBS玩主。曾為《年輕人》、《生活經典》等刊物撰寫專欄。近年來致力於以多元文化視角解讀中國傳統志怪文化。

書籍目錄



第一章:狐之成精
一、何謂狐狸精
二、中國的狐狸能變人
三、狐仙
四、狐神
五、天狐
六、狐丹
七、避雷劫
八、狐狸的其他文化形態
第二章:狐之變幻
一、變化順序
二、狐變之術
三、尾巴的煩惱
四、狐形
五、狐衣
六、狐宅
七、奇幻空間
第三章:媚與魅
一、塗山氏之謎
二、從魅到媚
三、狐狸精的性別
四、媚術與迷局
五、刀口舔血的風流
六、狐懲淫
第四章:情與色
一、狐狸精之色
二、最怕木石男
三、奈何遇上薄情郎
四、狐狸精也出櫃
五、狐妹妹嫁給人哥哥
第五章:雅慧之妖
一、狐狸的智商
二、獸之好學者
三、狐書
四、媚袖添香
五、狐祟
六、狐趣
第六章:狐鬼之間
一、亦仇亦友
二、狐死也為鬼
三、前世今生
四、狐妻鬼妾
五、誰是狐狸精的領導
第七章:恩與仇
一、妖精也要個說法
二、人狐官司始末
三、報恩
四、復仇
五、狐友
六、狐財神
七、狐居
第八章:鬥狐
一、以力勝狐
二、以術勝狐
三、以狐制狐
四、狐精現形
五、僧、道、狐的戰鬥力比較

推薦序/導讀/自序



二十多年前,我第一次讀《閱微草堂筆記》時,感覺滿紙的狐狸精氣息撲面而來。粗略統計了一下,與狐相關的故事多達兩百餘則。聯想到《聊齋誌異》中嬌娜、青鳳、嬰寧、小翠、封三娘、辛十四娘等搖曳多姿的狐女所占的分量,遂以為若無狐狸精的存在,這兩座代表清代文言小說水平的高峰就會轟然倒塌。
中國古代相當長的時間裡,很多人在一定程度上相信狐狸精(有時表現為民間信仰中的狐仙)的存在。蒲松齡和紀曉嵐也不例外,紀氏還煞有介事地在《閱微草堂筆記》中討論狐狸精的性質及發展史,如:
人物異類,狐則在人物之間;幽明異路,狐則在幽明之間;仙妖異途,狐則在仙妖之間。故遇狐為怪可,遇狐為常亦可。三代以上無可考,《史記》稱篝火作狐鳴曰:「大楚興,陳勝王。」必當時已有是怪,是以托之。吳均《西京雜記》稱廣川王發欒書塚,擊傷塚中狐,後夢見老翁報冤。是幻化人形,見於漢代。張鷟《朝野僉載》稱唐初以來,百姓多事狐神,當時諺曰:「無狐魅,不成村。」是至唐代乃最多。《太平廣記》載狐事十二卷,唐代居十之九,是可以證矣。
中國農村有些地區現在仍祭祀狐神,「狐仙附體」也是神漢巫婆跳大神的慣用伎倆。二十世紀九○年代,美國學者康笑菲在陝北調查過「狐巫」雷武一的事蹟,此人靠降狐仙治病,在當地有廣泛影響,受訪者評價:「病有千百種,而狐仙有千百種治病的方法。」(康笑菲《說狐》)
對於現代社會大多數人而言,狐狸精之虛妄無稽乃是不言而喻的。它只是想像的虛構之物,是一種心理真實和文化象徵。它根植於傳統社會集體無意識的深處,或許可以被理解為一種中國特色的心理原型。
「狐狸精」一詞的本義是指狐狸變成的人,而動物能成精變人是具有十足中國特色的觀念,即所謂「物老成精」,培育它的土壤是發端於戰國且對中國歷史產生了深遠影響的神仙思想。物老成精是神仙思想類比推理的邏輯結果,是以追求長生不老為終極目標的理念向自然界投射而轉化出的觀念。因此,人成仙,物成精,有著同一的思想源頭。不僅如此,以神仙思想為核心的道教,千百年來一直在裝扮狐狸精的面容。唐代牛僧孺所撰《玄怪錄》已有狐狸精修仙的記錄,明清時期的狐狸精多被稱為「狐仙」,是民間宗教的重要祭祀對象。在文人筆下,狐狸精的生命歷程則被描述為踐行成仙理想的修煉過程。據紀曉嵐等人的說法,狐狸精的修仙術還有正邪之分,邪道是所謂「配合雌雄煉成內丹」,此即丹鼎道末流之採補術,這個曖昧的環節又把狐狸精的修仙與妖媚結合在一起。狐狸精的種種超能,如變化、隱形、飛天、攝取等等,都直接來自道教法術。很多故事中的狐道相爭,看上去很像道士內部正邪兩派的鬥法。
此外,佛教思想甚至儒家的正統觀念也對狐狸精形象的塑造產生過影響。佛教強調因果報應和六道輪迴,狐狸精由獸而人,天然具備前世今生的轉化基因。這種題材可以表現人狐之間的友誼,如《聊齋誌異.劉亮採》寫劉某與一狐友往來如兄弟。劉某無子,經常為此煩憂。狐友寬慰他不用擔心,自己死後投胎成了他的兒子。在紀曉嵐等人的筆下,狐狸精的輪迴轉世經常表達報應思想。如《閱微草堂筆記.如是我聞一》寫弓手王玉射死拜月黑狐,狐魂到地府告狀,方知自己前世是刑官,私收賄賂害死了負冤告狀的王玉前身,所以轉世為狐被王玉射死也是報應。而被張愛玲詡為中國「最好的寫實作品」的清初長篇小說《醒世姻緣傳》,其情節安排簡直就是「狐狸精兩世復仇記」。
狐狸精與傳統社會主流思想的關係,僅從紀曉嵐身為大儒卻高度關注這個話題,就可窺見一斑。他經常藉此題材宣揚綱常倫理,如《閱微草堂筆記.灤陽消夏錄三》的狐翁教小狐狸們讀書,有人問讀書為何,狐翁搖頭晃腦地答:「吾輩皆修仙者也……故先讀聖賢之書,明三綱五常之理,心化則形亦化矣。」使用的課本皆「五經」《論語》、《孝經》、《孟子》之類,但有經文而無注;這夥狐狸精不僅熟讀孔孟之書,還特別注重對原文的理解!《如是我聞四》寫里人范某與狐友相善,經常暢飲對談;後來范某與自家兄弟打官司,狐友便避而不見了。一日偶遇,范某問何以見棄,狐友道:「親兄弟尚相殘,何況我倆是結拜兄弟呢!」此狐友顯然也是儒家核心價值觀的堅定維護者。傳統社會的主流生活方式也影響著人狐之間的男女關係,袁枚《子不語.狐讀時文》寫四川臨邛縣人李生,家貧無依,讀書備考。狐女來了,表示願為婚姻,但說:「我家無白衣女婿,須得功名,我才和你成婚。」李生因此更加努力,狐女則盡心陪讀,時時指點。李生文思日進,最終考取舉人。據《子不語.狐生員勸人修仙》記載,狐界還有科舉考試:「群狐蒙泰山娘娘考試,每歲一次,取其文理精通者為生員,劣者為野狐。」
「狐狸精」是個口語詞,最早出現於明代話本小說,並沿用至今;文言作品中,則多稱為「狐」。在文言語境中,「狐」可以指動物,也可以指狐狸變成的妖精,沒有性別指向;而「狐狸精」只是妖精,且一開始就偏指女性。狐狸精的喻義古往今來一以貫之,即風騷善媚的女子。狐狸精的話題包含著豐富的文化內容,其最核心意象則與性有關,而且,從晉唐至明清直到現代,這種色情意象越來越與女性重合,包括「淫」、「色」、「媚」三個方面。
「淫」是過度的性慾,「色」是基於性的視覺美感,「媚」則是對異性的超常誘惑力。集此三者於一身,狐狸精遂成為男人們又愛又恨的超級尤物。在古人連篇累牘有關狐狸精的文字中,到處可見對她們的責罵、詛咒。白居易曾作《古塚狐》,詩云:「古塚狐,妖且老,化為婦人顏色好。頭變雲鬟面變妝,大尾曳作長紅裳……忽然一笑千萬態,見者十人八九迷。假色迷人尤若是,真色迷人應過此。彼真此假俱迷人,人心惡假貴重真。狐假女妖害尤淺,一朝一夕迷人眼。女為狐媚害即深,日長月增溺人心……」《二刻拍案驚奇》則說:「天地間之物,唯狐最靈,善能變幻,故名狐魅……又性極好淫,其涎染著人,無不迷惑,故又名狐媚,以比世間淫女。」但這些警告還是止不住登徒子們對狐狸精的迷戀,甚至表現出一種「石榴裙下死,做鬼也風流」的豪邁。在蒲松齡、紀曉嵐等人筆下,還有那種性情落拓的書生,懷著「得狐亦佳」的希望,流連於荒圃頽園,夜宿於廢屋古寺,尋找與狐狸精的豔遇。
狐狸精的色誘經常發生於婚姻關係之外,因此,她們又被視為妓女式的存在,好言狐事的小說家屢屢妓狐並舉,如《九尾狐》曰:「狐是物中之妖,妓是人中之妖,並非在下的苛論。試觀今之娼妓敲精吸髓,不顧人之死活……雖有幾分姿色,打扮得花枝招展,妖豔動人,但據在下看起來,分明是個玉面狐狸。」《壺天錄》亦云:「人之淫者為妓,物之淫者為狐。」即便是對狐狸精有再造之恩的蒲松齡,也說過「妓皆狐也」。
狐狸精故事的主要載體是文言筆記小說。它的第一個高峰出現在唐代中後期,傳奇裡此類作品不少,以《任氏傳》成就最高,影響最大。第二個高峰在清朝的康乾時期,出現了蒲松齡的《聊齋誌異》、紀曉嵐的《閱微草堂筆記》和袁枚的《子不語》。白話小說以狐狸精為主角的作品不多,《三言二拍》中有三兩篇,其中之一還是唐傳奇的改寫。長篇為人所知者有《封神演義》、《醒世姻緣傳》和馮夢龍版《三遂平妖傳》。因此,筆記小說無論從體量還是題材上都是母體,這些作品大致分兩類:一類是傳聞事件的記錄,大致相當於現在的「非虛構類」作品;另一類則完全是小說家言,屬於「虛構類」作品。在蒲松齡筆下,狐狸精題材大多表現人間男女之情,這個範式為後世長白浩歌子(《螢窗異草》)、和邦額(《夜譚隨錄》)、解鑑(《益智錄》)等人所繼承,成為清代「狐說」的主流。紀曉嵐文章與蒲氏之流大異其趣,少言風情,多講道理,以期「不乖於風教」、「有益於勸懲」。袁枚的風格處於二者之間,有些作品具備某種詭異的另類氣質。
狐狸精作為一個文化話題至今很少進入學者的視野,中國的專著僅見李建國先生的《中國狐文化》。該書極盡蒐集之力,幾乎將上下兩千年的狐文一網打盡,歸納出了一條明晰的狐文化發展史,不僅提出、明確了狐文化範疇中的一些基本概念,也梳理了很多故事類型和主題的來龍去脈,因此,說該書對此專題的研究有奠基之功,殆不為過。李先生曾如此評價:「可以說狐與狐精挾帶著許多極為重要的傳統觀念—世俗的和宗教的,倫理的和哲學的,歷史的和審美的,因此,它才能在漫長歷史歲月中形成一種獨特的內涵豐富的文化現象。」
葛兆光先生在《中國思想史.導論》中提出「一般的思想史」的概念,以區別於以往我們通常所見的「精英的思想史」。他認為精英的思想與實存世界有很大差距,當我們的學者在大學裡宣講孔子、老子、柏拉圖、亞里斯多德和佛陀的時候,書報攤上在熱火地銷售著各種各樣載滿了明星逸事的小報……思想與學術,有時是一種精英知識分子操練的場地,它常常是懸浮在社會與生活的上面的;真正的思想,也許說是真正在生活與社會支配人們對於宇宙的解釋的那些知識與思想,它並不全在精英和經典中。
狐狸精的故事對於古人的意義,可能要勝於明星八卦對於今人的意義,它在中國延綿了一千多年,現在仍是綿綿不息的思想暗流,那麼,它所包含的各種觀念不正是「一般思想史」的材料嗎?

文章試閱


第五章 雅慧之妖(節錄)
狐祟
妖精都能作祟,狐狸精也不例外。妖精的來源不同,作祟的方式也有區別,如豺狼虎豹變成的妖精,往往會暴力傷人甚至吃人。狐狸是小獸,智有餘而力不足,因此,狐狸精的作祟方式也不出此藩籬,重智不重力,整體上表現出柔而非剛的特點。
古往今來,狐狸精最嚴重的作祟是所謂「魅」,即讓人神志昏亂,進而舉止癲狂,這方面的例子不勝枚舉。狐魅固然害人不淺,但它仍是精神致幻,與暴力犯罪有本質不同。由魅發展而來的採補,也是傷身害命的手段,但此種「暗裡教君骨髓枯」的勾當,表面上也是溫柔鄉裡的男歡女愛。
早期的狐狸精還有一種頗為奇特的作祟方式,即割人頭髮。最早的紀錄出自東漢的《風俗通義.怪神篇》,說一個狐狸精被除,在其巢穴發現了很多被割下的髮結。北朝的《洛陽伽藍記》則載孫岩識破狐妻身分後打發她走人,狐妻臨別抽刀割了孫岩的頭髮。鄰里義憤填膺,幫著追捕這惡婆娘。此女越跑越快,最後變成狐狸逃脫。之後,城裡先後有一百多人被割去頭髮。其情形都是色誘在前,割髮在後:「(狐狸)變為婦人,行於道路,人見而悅之,近者被截髮。」
一個叫靳守貞的人還因此事與狐狸精發生過流血衝突,基本案情是:霍州城牆年久失修,磚穴土洞裡有狐狸經常出來搗亂,動輒割人頭髮,而且專選官宦子弟和百姓家有姿色的子女的頭髮割,「夜中狐斷其髮,有如刀截」。城裡人靳守貞會些武功、符咒之術,經常幫政府抓犯人、押囚徒。一次他押解囚徒後回家,走到汾河邊,見一個紅衣女子在對岸洗衣。那女子忽然凌空飛起,直向靳守貞撲來,掀開他的斗笠就要揪頭髮。守貞操起斧子迎空一劈,將其砍落於地—原來是隻雌狐。此後,霍州再沒發生過狐狸精割人頭髮的事件。(《紀聞.靳守貞》)
這些事件被當成狐狸精作祟而記錄在案,但所有的敘述都到截髮為止,至於被截髮之後產生什麼結果,完全沒有交代。那麼,割人頭髮何以被視為作祟呢?
首先,頭髮被古人視為身體的重要部分。《孝經.開宗明義》:「身體髮膚,受之父母,不敢毀傷,孝之始也。」妖精割髮不僅意味著對人們身體的傷害,更意味著對人類道德感情的侵犯。其次,這種作祟方式可能由原始巫術衍生而來。頭髮在巫術中是很重要的道具,巫師獲得某人的頭髮,透過念咒施法就可以達到加害對方的目的。這種巫術被稱為接觸巫術,弗雷澤在《金枝》一書中有大量論述:接觸巫術最為大家熟悉的例證,莫如那種被認為存在於人和他的身體某一部分(如頭髮或指甲)之間的感應魔力。比如,任何人只要據有別人的頭髮或指甲,無論相距多遠,都可以透過施法而達到傷害那個人的目的。由此可見,截髮即是作祟,而且是四兩撥千斤的作祟方式。
除了這幾項比較惡劣的方式,狐狸精的作祟大多是坑蒙拐騙以及無厘頭的惡作劇。最早的一個騙局還鬧出了人命,這便是《搜神記.吳興父子》所講述的故事。
晉時吳興一個農家,兩兒子在田裡耕作,父親突然跑來對他們又打又罵。兒子們很委屈,回家向母親告狀。老太婆發飆,罵道:「你這老不死的東西,沒事兒跑田裡打兒子幹啥?」老頭兒丈二金剛摸不著頭,因為自己根本沒去田裡打罵過兒子,由此斷定是狐狸精變成自己的模樣去打罵他們。於是他告訴兒子實情,還說下次再遇到這種事就把老頭兒往死裡打。狐狸精察知其意,停止了行動。過了幾天,老頭怕兒子對付不了狐狸精,憋不住跑到田裡去巡視。兒子們正納悶狐狸精咋不來了,老頭兒就出現了,於是一頓狂毆將其打死。這邊兩傻兒子興高采烈埋掉了老頭兒,那邊狐狸精又變成老頭子的模樣回到家裡報喜,說兒子們已將狐狸精打殺了。晚上兒子回來,一家人高高興興地慶賀除妖成功。假老頭在這個家庭裡生活多年,直到一個法師出現,看出此家有邪氣,施法捉住老狐狸,騙局才被戳穿。兩兒子禁受不住沉重的打擊,一個自殺,一個氣死。
同樣情節的故事後來又出現在唐宋時代的《朝野僉載.張簡》和《夷堅志.海口譚法師》中。《張簡》的人物是一對兄妹,因狐狸精戲弄導致妹妹被誤殺。《海口譚法師》幾乎是《搜神記.吳興父子》的翻版,但增加了許多細節,使故事看起來更加合理、生動。最後由於譚法師的介入,狐狸精被滅,這個結局也更符合大眾的心願。
這幾個故事雖然都有命案,但狐騙子的作祟方式仍然是非暴力的。而且,這一故事脫胎於《呂氏春秋.慎行論》的「黎丘奇鬼」,原本是講的鬼作祟,所以血腥氣比較重。後來,這種狐祟套路被繼承且發揚光大,但幾乎都去掉了親人相殘的血腥結局,變成狐狸精詭計敗露或死或逃。如《紀聞.沈冬美》的狐狸精變成沈家已死的婢女,聲稱已成仙,因想念主母回來看看,酒醉飯飽後現了原形,丟掉小命。《廣異記.嚴諫》的狐狸精則冒充嚴諫已去世的叔父,在靈堂上吆三喝四,最後被嚴諫識破,嚴諫帶了蒼鷹、獵犬圍剿,狐狸精變為野狐落荒而逃。
《太平廣記》收錄的狐精故事中,狐狸精變成僧人、尼姑甚至菩薩行騙,而降伏他們的高手往往是道士。如《廣異記.代州民》載,有菩薩乘雲而來,接受村人供養,還與居家之女私通,使之懷孕。最後道士識破老狐真面目,持刀砍殺之。《廣異記.汧陽令》和《紀聞.葉法善》的狐狸精也變成胡僧和菩薩,被著名道士葉法善與羅公遠打敗。這些故事表面上看,是寫搗亂失敗,再搗亂再失敗的狐騙子,實則有明顯的謗佛意味。
這一主題直到袁枚筆下還有表現。《子不語.狐仙冒充觀音三年》寫杭州周生與張天師經過保定旅店,見美婦人跪在階下,對天師有所祈請。周問:「這是啥子事體,美女為何跪著求你?」張天師解釋:「她是個狐狸精,向我求人間香火。」周生見婦人長得漂亮,心有不忍,便代為求情。張天師於是批黃紙一張,許了狐狸精三年人間香火。三年之後,周生遊蘇州,聽說上方山某庵觀音靈異,便前往求籤。他登山時摔了一跟頭,心中煩躁。入廟見香火極盛,觀音卻在錦幔之中不讓人見。和尚說觀音長得漂亮,怕人看見產生邪念。周生不信,一定要揭開看看,結果發現媚態觀音就是三年前見過的狐狸精。周生不禁大怒,罵狐狸精忘恩負義,靠自己求情才得幾年香火,卻不保佑自己,上山還摔了跟頭,而且三年期滿還在這裡騙吃騙喝。話音剛落,觀音像便仆地而碎。
這些騙局多數情況下是狐狸精變成某人以假亂真,但有時他們也幻化外物戲弄人。明代筆記小說《獪園》載,某家多狐鬧,老主人忍無可忍,密藏短劍在身,準備對狐狸精動武。事情說來就來,第二天一隻白狐從草堆鑽出,直撲到他身上。老翁手起劍落,只聽得一聲孩兒啼叫,白狐被斬於地。老翁仔細一看,壞了,死在地上的竟是鄰居五歲的孩子!這下可闖了大禍,鄰家父母兄弟十幾個人又哭又鬧,把老翁扯到縣衙。知縣坐堂審案,人證物證一應俱全,殺人犯被判死刑收監,秋後問斬。過了兩個月,老翁家忽然有狐狸精在空中說話:「你家老爺子本想殺我,不料殺了鄰家孩子。你們好好求求我,我就把孩子還給你們,老頭兒也可出獄。」全家大小立馬跪倒在地,磕頭拜狐。
但狐狸精說這樣不行,得老頭兒親自跪拜。家人於是急急忙忙到獄中通報。誰知該老頭也是個不信邪的,斷然拒絕:「老夫六十七、八了,本來就到將死之年。誤殺小孩,乃是前世因果,無非一死而已。為此而求妖魅,他想得美!」老翁不從,狐狸精不讓,家人只得天天哀求祈禱。又拖了十幾天,狐狸精態度慢慢轉變,答應還孩子。沒兩天,孩子果然出現,如熟睡初醒。翁家、鄰家皆大歡喜,抱著孩子去縣衙報告。知縣大驚,叫衙役再去驗屍,發現被殺者原來是隻白犬。
如果說蒲松齡的最愛是美麗的情狐,紀曉嵐則對那些插科打諢、遊戲人間的智狐情有獨鍾,他的《閱微草堂筆記》幾乎就是一本「狐式」惡作劇大全,而且具有鮮明的紀氏風格——包含著對人情世故、道德學問的譏諷和批判。這種模式中的紀氏狐狸精,是作者批判現實的代言者。
《灤陽消夏錄四》記女巫郝老太經常裝神弄鬼,假稱狐神附體給人算命,揭人隱私往往一說一個準,因此信者甚眾。其實她的手段是廣布徒黨四處刺探,將打聽來的情況事先告訴她。一日她正要焚香「招神」,忽然真被狐狸精附體,開口便道:「吾乃真狐神也。吾輩雖與人雜處,實各自服氣煉形,哪有閒工夫和這老太婆搭手,過問別人家務事?這老太太詭計多端,以妖妄手段斂財,卻讓我等背黑鍋擔罪名,因此今天我狐神真來附體,讓各位知道真相。」言畢,郝老太忽如夢醒,知道被狐狸精揭了短,便灰溜溜地逃跑了。
紀曉嵐雖為鴻儒,卻頗信因果報應,因此有些時候,他筆下的狐狸精惡作劇又成了對小人物幹壞事的現世報應。
《如是我聞一》中的陳忠為主家辦採購,從中漁利。夥伴說他最近獲利,餘錢不少,要他請客,他矢口否認。次日,藏錢的箱子裡只剩下了九百文,陳忠納悶:箱子鎖得緊緊的,鑰匙一直帶在身上,錢咋就少了許多呢?他左思右想,認為是樓上的狐狸精幹的好事,就去叩問,果然聽見空中有人說話:「九百錢是你應得的工錢,我不敢動。其餘的錢非你所應得,我拿去買了魚肉瓜菜,都放在樓下空屋裡了,宜早做烹飪,時間長了會腐爛。」陳忠到樓下一看,屋子果然堆得滿滿的。他一個人吃不下這麼多,只好請眾人共餐,真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
  《姑妄聽之一》的一則故事則講紀氏自家事:其曾祖母八十大壽,賓客滿堂,熱鬧非常。家僕李長孫掌管酒水,順了半罈酒藏在屋裡準備自己享用。晚上回屋就寢,聽見酒罈裡有鼾聲,李長孫知道是狐狸精,於是很生氣,使勁兒搖晃酒罈,鼾聲卻越來越大。長孫伸手往裡掏,壇口忽然冒出一個人頭來,漸如斗大。他一巴掌搧過去,大腦袋掉落地上,酒罈子也隨之而碎,壇中之酒一滴不剩。李哥那個氣憤啊,跺腳便罵,屋梁上忽有人語:「長孫無禮,難道只許你盜,不許我偷?你既然捨不得酒,我也喝高了,現在就還你。」言罷一大口嘔吐物傾瀉而下,把李長孫從頭到腳淋了個一塌糊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