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名:亂世的揭幕者:董卓傳
原文書名:
產品代碼:
9789864023448系列名稱:
HISTORY系列編號:
111定價:
300元作者:
李柏頁數:
336頁開數:
15x21x1.6裝訂:
平裝上市日:
20210412出版日:
20210412出版社:
大地出版社CIP:
782.822市場分類:
人物傳記(中國)產品分類:
書籍免稅聯合分類:
史地類- ※在庫量小
商品簡介
那天是西元一八九年、東漢光熹元年,八月二十八日,董卓帶領的軍隊擁著皇帝回到洛陽,回到亂糟糟的皇宮。東漢帝國脆薄的外殼在那天清晨被敲開一個小孔,像照著鍋沿輕敲雞蛋一般。帝國的崩潰開始了。
如同多數三國人物一般,董卓有他的戲劇臉譜:肥胖、好色、殘忍好殺;而歷史上的董卓……沒有翻案,也確實是如此。
事實上,董卓在歷史上活躍的時間很短,也不是什麼翻轉歷史進程的人物(換句話說,沒了董卓還會有千千萬萬個董卓),但他的出身乃至權傾天下的過程卻是面絕佳的歷史透鏡,使我們得以一窺「中華第一帝國」腐爛乃至崩潰的千絲萬縷。
《亂世的揭幕者:董卓傳》以董卓的生平為經,東漢末年的政治局勢為緯,記述東漢帝國崩解乃至三國開始的過程。承襲前作《橫走波瀾:劉備傳》的敘事風格,作者李柏不強行翻案、不呼熱血口號、不作英雄崇拜,但求奠基於詳實史料之上,以平實流暢的現代筆法,帶領讀者抽絲剝繭,一探歷史謎霧後的真相。
相信透過此書,讀者將能領略更深、更廣、更真實的三國世界。
那天是西元一八九年、東漢光熹元年,八月二十八日,董卓帶領的軍隊擁著皇帝回到洛陽,回到亂糟糟的皇宮。東漢帝國脆薄的外殼在那天清晨被敲開一個小孔,像照著鍋沿輕敲雞蛋一般。帝國的崩潰開始了。
如同多數三國人物一般,董卓有他的戲劇臉譜:肥胖、好色、殘忍好殺;而歷史上的董卓……沒有翻案,也確實是如此。
事實上,董卓在歷史上活躍的時間很短,也不是什麼翻轉歷史進程的人物(換句話說,沒了董卓還會有千千萬萬個董卓),但他的出身乃至權傾天下的過程卻是面絕佳的歷史透鏡,使我們得以一窺「中華第一帝國」腐爛乃至崩潰的千絲萬縷。
《亂世的揭幕者:董卓傳》以董卓的生平為經,東漢末年的政治局勢為緯,記述東漢帝國崩解乃至三國開始的過程。承襲前作《橫走波瀾:劉備傳》的敘事風格,作者李柏不強行翻案、不呼熱血口號、不作英雄崇拜,但求奠基於詳實史料之上,以平實流暢的現代筆法,帶領讀者抽絲剝繭,一探歷史謎霧後的真相。
相信透過此書,讀者將能領略更深、更廣、更真實的三國世界。
作者簡介
李柏
1981年生,台灣台中人,台灣推理作家協會會員,理想是以作家為職業,法律為副業,不過現實正好相反,曾旅居瑞士,目前已回台灣定居。寫作以推理與歷史領域為主,出版有歷史作品《滅蜀記》、《橫走波瀾:劉備傳》,以及推理作品《親愛的你》、《最後一班慢車》、《歡迎光臨康堤紐斯大飯店》。
書籍目錄
出版序 003
楔 子 北邙阪之螢 013
第一章 涼州三明的年代 017
家世與年齡 019
羌亂回憶 021
袁氏故吏羽林郎 024
竇武政變 027
再見!涼州三明 030
後三明時代 036
歲在甲子,天下大吉 039
三輔戰紀之一:皇甫嵩 043
三輔戰紀之二:張溫 050
三輔戰紀之三:又見皇甫嵩 055
抗旨東行 062
附錄:州刺史與州牧 065
中 場 青瑣門前 069
第二章 屠家子的野望 077
大將軍何進 078
外戚:宮廷關係管理學 083
年輕父親的苦心 086
蹇碩風暴 090
黨錮創傷 093
奔走者聯盟 097
謀誅宦官 100
立場衝突 104
B計畫 109
八路調兵 112
迴還之間 116
第三章 八日政變 121
第一日:戊辰、八月二十五 123
第二天:己巳、八月二十六 127
第三天:庚午、八月二十七 130
第四天:辛未、八月二十八 134
第五天:壬申、八月二十九 139
第六天:癸酉、八月三十 142
第七天:甲戌、九月初一 145
第八天:乙亥、九月初二 148
中 場 修梵寺的金剛 153
第四章 亂世的序幕 163
好人董卓 165
奸人董卓 171
鳴槍者 174
劉辯之死 180
關東聯盟--東路軍 182
關東聯盟--北路軍 185
關東聯盟--南路軍之一 188
遷都長安 189
涼州人大團結 193
戰滎陽 201
政治解決方案 204
河陽津之戰 207
關東聯盟--南路軍之二 210
梁縣之戰 214
第五章 狂人末日 217
另立新帝 218
來自幽州的哨響 221
除狼得虎 225
聯盟瓦解 230
第二次反董聯軍 233
斂財之一:董逃董逃 237
斂財之二:西南風雲 240
斂財之三:鑄小錢 244
瘋狂長安富豪 247
刺董 250
鐵血王司徒 254
秘窟死士 258
北掖門殺人事件 260
中 場 王匡解夢 265
第六章 董卓之後 275
司徒的決斷 277
并涼衝突 281
長安淪陷 282
涼州四天王 286
第三次關東聯盟 289
長平觀之戰 293
天王內戰 297
皇帝東歸 302
諸將的關中 307
尾 聲 最後的董家軍 313
董卓年表 320
推薦序/導讀/自序
《亂世的揭幕者:董卓傳》大約在二○一二年左右便開始寫了,動機是看了某個談話節目討論董卓其人,詳細內容不復記憶,只記得當時越看越迷糊,節目來賓引述諸多內容我竟前所未聞,當下感到無比慚愧,想說我還有什麼資格跟人家說我懂三國呢?後來去查了一下,還真查不到那些來賓引述內容的出處,唉呀呀,我真是太淺了。
於是我開始著手研究關於董卓的事跡,這段歷史其實並不陌生,高中歷史課本甚至還有幾句話交代,然而仔細爬梳史料後,仍可以發現許多有趣的細節。當初蒐集資料、寫了些片段後,便因回頭寫推理小說而未繼續,直到二○一六年底,川普先生當選美國總統,我感覺心底對於這個世界的認知與展望受到某種程度的衝擊(可以參考小弟在中時副刊所寫的〈川普先生與董卓先生(上)、(下)〉,http://www.chinatimes.com/newspapers/20161123000958-26011),這才想到硬碟深處這份草稿,拿出來繼續加工。
《董卓傳》寫作過程中我大多待在瑞士,中文參考資料稀缺,多半得仰賴網路之力。寫作同時我在部落格與 Facebook 專頁上進行連載,另外節選部分章節於 PTT 相關板面上發表,以促進討論。蒙多位網路同好的熱心指點,我在連載完成後,就稿件又做了多次修改,希望可以盡可能涵蓋不同的觀點。
連載後修改的另一重點就是加了幾篇「小說」。
與《橫走波瀾:劉備傳》相同,我將《董卓傳》定位為「歷史普及」作品,書中內容均為史實,只是以「說故事」的方式表達。在原本的連載稿件中,只有開頭〈楔子:北邙阪之螢〉以及〈尾聲:最後的董家軍〉是以小說型式寫成,由於網路反應不錯,因此在修改過程中,我又加入了〈青瑣門前〉、〈修梵寺的金剛〉、〈王匡解夢〉等了三篇「中場」小說,希望可以讓整個故事節奏更多元些,同時一遂我的歷史妄想。
依我個人的定義,「歷史普及」是以通俗的方式說真實的歷史,故事可以說得很有趣,但史實不能扭曲。《董卓傳》寫作過程中,為行文順暢,原則上我不就史料另行引注;若有史料衝突,我會盡可能調和衝突,維持故事可讀性;若有細部考據則以注腳方式呈現;歷史空白中有我個人腦補的部分,我一定會寫明,或直接用「中場」小說交代。我的原則是不刻意翻案、不過度推論、不喊熱血口號、不英雄化或妖魔化歷史人物。
董卓是個在歷史上一閃即逝的人物,他大半的事跡不見記載,卻在生命最後的五、六年間成為帝國焦點。這本《董卓傳》寫的其實不僅是董卓,還有諸多同時代人物,說它是四百年大漢帝國最後的剪影,也是妥當的吧。
希望各位喜歡這個故事,若有任何意見,歡迎批評指教。
李柏
二○二○年九月二十八日 臺北
文章試閱
楔子:北邙?之螢
那年夏天,洛陽霪雨霏霏,打從六月起,邙山山頭便沒再露過臉,天空像破了口似的,雨水下個沒完;但這樣的天氣倒對了螢火蟲的習性,是以時序雖過中秋,邙山下的樹林草叢間到了夜裡依舊螢光點點。
然而今夜非賞螢之夜,五、六名男子撥開草叢,踩著泥濘疾疾走著,夾在當中的是兩名穿華服的男孩,一人已是少年,身子抽長,唇上留有薄髭,臉上驚恐之餘仍帶著叛逆不屑的神色;另一人則還是個孩子,一雙大眼睛靈動有神,不停觀察大人們的一舉一動。
一行人藉螢光走了好長一段夜路,方才見著前方一座莊園,領隊的中年男子上前扣門,一臉不耐的守門人拉開門板,見著中年男子身著深衣,衣襬卻滿是血跡,不禁大吃一驚。中年男子與守門人附耳說了幾句,不一會兒,整座莊子都驚動起來,一翻折騰後,莊子裡牽出一輛車、幾匹馬,中年男子扶少年上馬,又抱著那孩子騎另一匹馬,在莊眾的長跪中離去。
他們花了一番工夫才走出林子,乍見北邙山坡前火炬點點,盡是著深衣的官員,有人瞧見了他們,高聲招呼,官員們便像見著餌食的鯉魚般全擁了上來,哭天喊地地呼號著:「陛下聖安」、「臣無能,陛下受驚了」。馬上少年露出厭惡的表情,揮揮手要大家算了。
大隊人馬緩緩南行,天邊透出曙光,洛陽城牆逐漸清晰,路旁淌血未瞑目的屍體也越見頻繁;突然有人大叫著指向西方,只見遠方一小簇火光,迅速變成數十點、數百點的火炬,晨風傳來馬蹄與金鐵交撞的聲音,越來越響,越來越近。
那少年哭了出來,大吼道:「他們要殺我!他們要殺我!叫他們走!」
待那隊人馬又近些,眾人才看清,那是支全副武裝的騎兵隊,為首是一名高胖、上了年紀的將領,身後軍旗上一個大大的「董」字。群臣中輩分最高的前太尉崔烈策馬上前,大聲道:「是董將軍?聖駕在此,有詔卻兵!卻兵!」
那隊騎兵直奔至崔烈面前才煞住,馬匹劇烈的喘息、騎士泥溼的臉孔、火炬、纛旗、亮晃晃的兵刃,令曾任帝國最高軍事主管的崔烈屏住呼吸。那將領抹去汗水,氣喘吁吁地道:「我便是董卓,帶兵保駕,聖駕何在?」
崔烈道:「陛下有我等公卿保護,陛下有詔,董卓卻兵面聖。」
董卓冷笑道:「公卿?他媽的就是你們這些公卿,不能匡正王室,把國家搞成這樣,還要我卻兵?卻你他媽的!」說著便要策馬,崔烈擋住去路喝叱:「有詔卻兵!你敢不奉詔?」
董卓抽出腰刀,惡狠狠地道:「奉詔?我一夜騎三百里過來,你不讓開,信不信我我砍了你的腦袋?」
他擠開崔烈,大隊人馬直到那少年跟前,少年從未見過這麼多汗臭蒸騰、戴甲擎槍、凶神惡煞般的軍人,嚇得渾身發抖。董卓下馬行禮問候,那少年一句話都答不上來,董卓問得煩了,道:「陛下放任那些閹宦為亂,難道就沒想過今天?這是自取其禍。」
董卓又向一旁的男孩行禮,男孩雖同樣害怕,但仍流利地應對,董卓有些訝異,問起這兩日發生的事,男孩都說得有條有理,董卓相當高興,便將那男孩抱到自己馬上,同時下令:「弟兄們,整隊,護送聖駕與陳留王回宮!」
那些奔馳一夜本疲憊不堪的騎士聽到「聖駕」均是精神大振,他們高聲呼喝,快速整隊,前導扈隨,井然有序地自洛陽北面的穀門,進入這座百年帝都。
那兩個男孩,年紀較長的少年名叫劉辯,四個月前才登上帝國皇位,他剛大婚,與新婚妻子唐姬正恩愛著。
年紀較小的男孩名叫劉協,是劉辯的異母弟弟,才九歲,封陳留王。
那天是西元一八九年、東漢光熹元年,八月二十八日,董卓帶領的軍隊擁著皇帝回到洛陽,回到亂糟糟的皇宮。東漢帝國脆薄的外殼在那天清晨被敲開一個小孔,像照著鍋沿輕敲雞蛋一般。
帝國的崩潰開始了。
張璠《漢紀》:「帝以八月庚午為諸黃門所劫,步出穀門,走至河上。諸黃門既投河死。時帝年十四,陳留王年九歲,兄弟獨夜步行欲還宮,闇暝,逐螢火而行,數里,得民家以露車載送。辛未,公卿以下與卓共迎帝於北芒阪下。」
第一章 涼州三明的年代
[圖一:涼州、三輔]
家世與年齡
《三國演義》的故事從黃巾之亂開始,大部分的三國遊戲也都以一八四年為第一時期劇本,不過黃巾之亂規模雖大,卻不是亂世的起點。東漢帝國實質上瓦解於一九○年,那年元月,關東方鎮起兵討伐董卓,從那一刻起,東漢政府喪失了大一統王朝政府的功能,它必須倚賴方鎮的實力,才能在部分領域內遂行指令。
揭開亂世序幕、一手埋葬中華第一帝國的人物正是董卓,一八九年進入洛陽時,他的頭銜是帝國的前將軍、并州牧、斄鄉侯,手上有批效忠他個人的軍隊,簡單來說,他是個軍閥。
董卓,字仲穎,涼州隴西郡臨洮縣人,他的父親名叫董君雅,是東漢帝國龐大官僚體系下一名小小的公務員,曾任兗州潁川郡綸氏縣的縣尉,約當於今日縣警局局長。
董卓一家三兄弟,他排老二,大哥董擢早死,留有兒子董璜;三弟董旻,表字叔穎。我們可以合理懷疑董卓和董旻可能都是他爸在潁川任職時所生,或至少待過一陣子,因此以「穎(潁)」為字。
董卓有兒子,而且不止一個,其中一人早死,一九○年時,董卓曾告訴司馬朗,若他兒子還活著,應與二十歲的司馬朗相同年紀;同一時間,董卓還有個十二、三歲的孫女董白,和一個七歲的孫子。冥歲二十的董卓之子生不出那麼大的孩子,因此至少還有另一名董卓之子的存在。無論如何,史書上並沒有留下任何董卓兒子的資訊。
董卓有個成年的女兒,嫁給一名叫牛輔的男人。《三國演義》中,董卓還有另一個女婿李儒,在正史上,李儒確有其人,但並未與董家結親。
姪子董璜、弟弟董旻、女婿牛輔在未來董卓的軍隊中都扮演著重要的角色。
董卓在最後一段日子裡,身旁有妻子與數名侍妾,還有幾個還抱在懷中的子女,這證明董卓年紀一把、身材肥胖,精力還是很旺盛。這些女人與孩子最後都死在郿塢。
董卓的年紀是個有趣的的問題,他死在一九二年,史書上沒提到他的年紀,倒是記下與他一同被殺的母親池陽君已是高齡九十歲。如果董媽媽十八歲生下董卓,那表示董卓來到洛陽時已經七十歲了,如此高齡還能做高強度的行軍,可能性小了點;另一方面董卓底下還有弟弟,因此董媽媽生他時的年紀也不可能太大。我們姑且假設董卓生於一三二年,卒年六十,董媽媽二十五歲生下他,一六二年被段熲舉薦時,董卓三十歲,桓帝末年當羽林郎時三十五歲。
大家對董卓外型最大的印象就是肥胖,屍體可以燒好幾天(詳後述),不過也別忘了,年輕的董卓「膂力過人,雙帶兩鞬,左右馳射」,是個「飛將軍」的帥氣形象,可能早年勞動食量大,晚年沒有調整飲食習慣才造成肥胖。
簡言之,在一八九年進入洛陽時,董卓是個年紀六十歲上下、精力旺盛、擅長騎馬的胖子。
有了這樣大略的形象,我們準備進入董卓波瀾起伏的一生。
涼州、羌亂、涼州三明
雖然我猜測董卓可能出生在潁川,不過他的少年時期必然是在涼州度過。年少的董卓騎射能力高強,能在馬上左右開弓,他有腦袋,個性又海派,更重要的是他和羌人關係很好,「少好俠,嘗游羌中,盡與諸豪帥相結」;年長些他回家種田,有羌人領袖帶人來投靠,他竟將家中的耕牛宰了宴請大家,羌人被董卓的熱情感動,回頭送來千來頭的畜隻為報酬。
少年董卓的本事很快被地方政府發覺,當時的涼州刺史成就聘請董卓為州政府的保安官(兵馬掾),負責打擊盜賊,董卓戰果輝煌,前後斬殺人數以千計算。一個地方保安官可以殺那麼多人,一則顯示時局混亂,二則也顯示董卓手段之殘酷。
有了這個實績,年輕的董卓迎來他職涯的轉捩點,「并州刺史段熲薦卓公府,司徒袁隗辟為掾」。
在這邊,我們得先做個背景鋪陳,說說涼州、羌亂與涼州三明的故事。
涼州位在帝國西北,比今天的甘肅省略大,包括部分的寧夏、內蒙、新疆與青海,今天用以劃分甘肅與寧夏的六盤山(隴山),當時位在涼州東南角的正中央,隴山以西即所謂的「隴右」1。而今天蘭州市西側與西南側、一直到青海湖(西海)一帶,因為有湟水與黃河流經,被稱為「河湟」地區,這裡便是東漢兩百年羌亂的核心地區。
董卓的故鄉隴西臨洮,約當於今天甘肅省岷縣,便位於這個核心地帶,漢帝國在此特別設置了隴西南部都尉,專司對少數民族的軍事統治。
「羌」是上古漢人對青康高原一帶某些民族的泛稱。之所以說「某些民族」是因為同個區域還有「氐」的分布,羌與氐顯然是不同民族,至少漢人區分得出來。羌的分布範圍很廣,生活型態從游牧、半農半牧到農業都有;和北亞的匈奴與東北亞的東胡不同,羌人在兩漢時期始終沒有形成強力的中央政權,他們以無數大小部落的型態生存於高原山地間,或是互相爭鬥,或是為政治利益附從於匈奴或漢帝國。
西元前二世紀末,西漢帝國擊退匈奴,開拓河西走廊,壓迫河湟地區羌人的生存空間,從此漢羌衝突不斷。漢帝國一方面以武力鎮壓,另一方面將降伏的羌人向帝國內地遷徙。到東漢時,涼州已是「涼州部皆有降羌」,漢人一般將遷到隴山以東的羌人稱為「東羌」,以西則為「西羌」。但無論東羌或西羌均持續受到漢人的壓迫,零星衝突最終演變成大規模的反抗行動,是謂「羌亂」。
我們很難具體計算東漢兩百年間發生了幾次羌亂,若讀《資治通鑑》,東漢中後期幾乎每一年都有對羌作戰的紀錄,有時是東羌、有時是西羌,有時是少數部落的武力對抗,有時是整個種族的大規模攻擊。董卓出生前十年,東漢才平定了歷來規模最龐大、歷時十數年的「永初羌亂」,亂事起自隴右,董卓老家臨洮是最先被羌人佔領的城市之一,戰火蔓延到南方益州、東方并州與三輔地區2,連洛陽北面的河內郡都戒嚴。當時涼州的官員都是東方人,遇亂只想逃,東漢朝廷遂將隴西、安定、北地、上郡等四郡的居民東遷,甚至動用軍隊強迫遷移,造成難民「流離分散,隨道死亡,或棄捐老弱,或為人僕妾,喪其泰半」的慘劇。
東漢帝國花了十年的時間才將羌人逐出益州與三輔,完全平定涼州則是八年後、一二六年的事了。然而十五年不到,一三九年,涼州又爆發大規模的「永和羌亂」,隴西再度為羌人所陷,三輔再度受侵襲,東漢政府再度強迫移民,亂事大約持續六年,在一四五年左右平定。
這些戰亂都發生在董卓出生前後。董卓或許運氣不錯,出生在東方和平、富庶的潁川,不必甫張眼便目擊血腥殺戮、餓莩遍野的人間慘劇。但他終究是涼州人,隴西臨洮的根如一帖魔咒,注定他一生與血腥與戰禍為伍。
一五九年,東漢桓帝延熹二年,羌亂再起,當時董卓約莫二十到三十歲之間,朝廷新派任的護羌校尉是涼州本地人,祖籍武威郡姑臧縣的段熲段紀明,「涼州三明」中的一「明」。
袁氏故吏羽林郎
段熲是孝廉出身,但他真正的本事在戰場上,他在遼東、青徐一帶都有戰功,一五九年出討羌亂是他頭一次回鄉作戰。往後十年,段熲將生涯的精力全押在對羌作戰上,前後斬首六萬餘級,最終於一六九年弭平羌亂,奉詔入京,一路當到太尉。
和「涼州三明」另外二位張奐、皇甫規主張對羌「勦撫並用」的策略不同,段熲是個完全的高壓派,他認為羌人「狼子野心,難以恩納,勢窮雖服,兵去復動,唯當長矛挾脅,白刃加頸耳」。他的平羌過程便是一直打一直殺,這使得他的歷史評價頗為兩極。司馬光認為羌亂原是帝國內政失序,段熲殺戮太過,雖有軍功,但君子並不認同。不過《後漢書》的作者范曄則認為種族清洗才是正確策略,所謂「羌雖外患,實深內疾,若攻之不根,是養疾?於心腹也。惜哉寇敵略定矣,而漢祚亦衰焉。嗚呼!」
我們不在這邊對段熲做評價,畢竟這不是「段熲傳」,不過我認為范曄「寇敵略定矣」的觀察並不正確,段熲的做法並沒有真正解決問題,否則二十年後便不會有邊章、韓遂等人領導的涼州亂事。
話說回董卓。照時間推算,段熲在河湟一帶鎮壓西羌時,約莫就是董卓擔任涼州兵馬掾時,兩人可能有過若干接觸,段熲非名門出身,年輕時「習弓馬,尚遊俠,輕財賄」,和董卓的背景有幾分類似,段熲大概因此對這個年輕警官留下印象。
一六一年,段熲的職涯出現波折,他被涼州刺史郭閎誣陷,革職回洛陽受審,但因涼州戰事非他不可,他在牢中蹲了一年便平反復出,先任并州刺史,隔年復任護羌校尉。
段熲應是第一次意識到官場殺人比戰場殺人更可怕,征戰在外,朝內不能無人,他於是想到董卓這個年輕人:能打,在東方待過,受過基本教育,於是他以刺史身分向洛陽內的高官們推薦董卓,很幸運地,大鴻臚袁隗接受這個推薦,聘用董卓為幕僚3。
袁隗,字次陽,豫州汝南人,汝南袁家「四世三公」中的第四世,在一六二年當下,他是家族中的少壯派,父親袁湯從太尉任上退下已近十年,他和哥哥袁逢一人為大鴻臚,一人為太僕,俱是九卿之位,三公候補;兩個姪子袁紹與袁術應還在兒童階段。
袁隗年紀不會比董卓大,但一人已是部長層級,另一人則僅是邊區的保安隊長,身分判若雲泥。對董卓而言,進入袁家是個一步登天的機會,這是他第一次見識到帝國的風華,洛陽的金閣魏闕,世族豪門間的送往迎來,與邊地的風沙形成強烈對比。
一旦打進那圈子,要再往上攀升便容易許多,在袁家待了幾年後,董卓又進一步,這次是進宮,以「六郡良家子」的身分擔任羽林郎。
「羽林」是西漢所創立的禁軍,負責皇宮守衛,成員主要從隴西、天水、安定等邊陲地區的良家子弟中選任,有強化邊區人民對帝國認同的效果。體制上,羽林軍的上司是九卿之一的光祿勳,實際指揮官則是羽林中郎將或騎都尉,其下設有羽林左、右監,以及約一百多人的羽林郎,再下去便是約千餘人的羽林軍。論官階,羽林郎秩比三百石,和縣尉、縣丞相當,董卓他爸幹了一輩子最高也就到這層級。
羽林郎只是個士官,但因為是皇家禁軍,士官也夠嗆狂的了。雖說制度上羽林軍士是從邊區青年中選任,不過在洛陽禁軍中,父死子代是尋常情況,有所謂「羽林孤兒」、即由羽林軍陣亡將士子弟組成的部隊;另一方面,漢桓帝劉志也將羽林軍列為賣官的項目之一(價格不清楚)。在這種情況下,董卓以一個小吏之子能被選為羽林郎,「袁家故吏」的身分應該幫了不少忙。
董卓在洛陽中逍遙一陣時日,所謂「依倚將軍勢,調笑酒家胡」。一日,他接到軍方的人事令,要他加入西征軍隊,指揮官乃是頂頂大名的張奐張然明。
竇武政變
史載,董卓擔任羽林郎是在桓帝劉志御宇末年,那時帝國中央與邊陲都不平靜。一六六年,「黨錮之禍」爆發,宦官與士大夫鬥爭白熱化;同一時間,除了段熲持續與西羌作戰外,鮮卑、烏桓、南匈奴、東羌在一六六年聯合反漢,造成西北、北境極大的壓力。
對抗北方聯盟,東漢帝國打出王牌,「涼州三明」之一的張奐。張奐,字然明,敦煌郡淵泉縣人,和段熲不同,張奐是經學士大夫背景出身,長年在洛陽當個不大不小的議郎,年過五十才派任軍職;他致力以外交、文化手段處理異族問題,大力整頓邊疆吏治,獲得相當好的成效。一六六年正月,朝廷將已經有點年紀的張奐調回洛陽當大司農,北方各族立刻聯合造反,朝廷只好將張奐再外放邊區,讓他當護匈奴中郎將,更以「九卿秩督幽、并、涼三州及度遼、烏桓二營,兼察刺史、二千石能否」,等於是帝國北疆最高指揮官,董卓加入的就是這支部隊。
北方聯盟遇上張奐隨即瓦解,匈奴、烏桓投降,鮮卑回到塞外,剩東羌先零等部在三輔地區為亂。一六七年,張奐採取軍事行動,以董卓、尹端為軍司馬帶兵出征,大破東羌,斬首萬餘級,安定了北疆三州。
然而當時這些戰事已不在帝國的焦點頭版上,一六七年十二月,年僅三十六歲的皇帝劉志駕崩,他沒有兒子,帝國陷入繼承危機。隔年一月,皇后竇氏與父親城門校尉竇武定計,迎立十二歲的解瀆亭侯劉宏入繼大統,即史上所稱的漢靈帝,竇武被任命為大將軍,與太傅陳藩、司徒胡廣參錄尚書事,共同輔政。
改朝換代對低階軍官董卓沒有太大的影響,他認真地打好三輔戰事,跟著張奐返回洛陽覆命。或許是因新帝初即位,萬事紛雜,這支軍隊在洛陽城外一駐就是好一陣子。
董卓記得很清楚,那天是九月十七日,清晨,緊急召集,皇帝降詔,大將軍竇武意圖廢帝謀反,命張奐即刻帶兵入京勤王。董卓一愣,今年初竇大將軍才迎立皇帝,怎麼沒幾個月又要廢帝?董卓趕到帥帳,見張奐焦急地踱著步,口裡喃喃念著「陛下有難」、「奸賊竇武」之類的話,董卓一向敬佩張奐的學養與智慧,見他慌成這樣,事情必然不假。
董卓遵從指令,整頓部隊進入洛陽,只見宮闕前兩支部隊正對峙,一邊打著大將軍旗號,那是由竇武親自指揮的北軍五營,人數數千人,隊伍整齊,裝配著作戰用的盔甲武器;另一邊則是打著皇帝旗號,是由宦官王甫指揮的宮廷衛隊,人數只有一千多人,還是由虎賁軍、羽林軍、?騶、都候、劍戟士等好幾個不同單位臨時湊成,攜帶的也只是宿衛用的兵器。
張奐部隊的加入扭轉了皇帝軍的劣勢,王甫在優勢兵力的護衛下,揮舞著蓋有玉璽的詔書,高聲宣讀竇武的罪狀,痛叱北軍五營身為禁軍卻不明是非、為虎作倀;王甫接著放緩音調,表示皇上了解將士們為奸賊蒙蔽,只要投降,既往不究,重重有獎。
北軍將士久在京中,素來敬畏宮中的宦官,見了詔書,又見對方兵力佔優,對竇武的信心立時冰消瓦解。那天日頭未落山,竇武的人馬已散盡,竇武企圖逃走,但洛陽就那麼大,哪走得脫,王甫派兵合圍,竇武無奈之下只能自殺。宦官們擴大打擊面,軟禁竇太后,八十歲的太尉陳蕃下獄被殺,竇、陳兩家的親戚賓客門生不是被殺就是被流放。
董卓帶著部隊回到城外駐地,朝廷敘賞的命令也在這時下來,董卓被任為郎中,賜絲絹九千匹,董卓將絲絹全分給屬下,阿沙力地說:「跟著我,有事我扛,有好處大家爽!」
然而當董卓和他的部屬們還沉浸在「誅邪討逆」的榮譽感時,洛陽中的謠言已甚囂塵上,人們說竇武、陳蕃並未叛逆,他們原是謀劃誅除宦官,卻為宦官構陷,不得已才起兵抵抗。又有人說,枉費張奐自詡清流名士,竟也阿附閹宦,助紂為虐,這國家算是完了。
董卓並沒有像日劇裡的熱血小偵探那樣,為了還長官清白而奮戰調查,他看著張奐蒼白的臉,看著日正當中,默默解釋一切。
事實上,董卓是否親身參與「竇武政變」史未明載,按理說他當時應在洛陽,要不是以軍司馬的身分待在張奐軍中,要不以郎中身分待在宮中,兩者都為他提供很好的機會,得以近距離觀察這場政變。
從宏觀角度看,這場「竇武政變」是東漢二百年士、戚、宦之爭的一個章節,從細部觀之,「竇武政變」對二十年後的「何進政變」有相當大的影響,「何進政變」中的幾個主要角色在「竇武政變」時已出場,只是隱藏在畫面暗處。竇武、陳蕃以絕對的優勢卻慘敗給宦官一事,必然帶給士大夫圈子極強烈的震撼。
細究竇武政變的經過,我們可能都會疑惑:竇武怎麼會失敗?
省中:空間政治學
竇武出身超級名門的扶風竇氏,他的女兒是漢朝開國以來的第三位竇皇后 ,他隻手遮天迎立十二歲的孤兒遠房藩侯為皇帝,是紮紮實實的 King Maker。劉宏即位後,竇武擔任大將軍、錄尚書事,常居省中,軍政大權一把抓,他的姪子竇紹擔任步兵校尉,控制北軍,另一個姪子竇靖為侍中兼羽林左監,控制羽林軍。除此之外,竇武享有很高的名聲,與劉淑、陳蕃並稱「三君」,即便去掉外戚的光環,他在士大夫圈依然嚇嚇叫。也因此竇武誅滅宦官的行動受到廣大士人的支持,事實上,他先前已成功地說服女兒殺掉管霸、蘇康兩個大宦官,這回目標是更大尾的曹節、王甫,難度高了些,但看不出失手的可能。
竇武的計畫縝密,第一步,先以自己陣營的宦官山冰擔任「黃門令」,那是宮中宦者的主管,對個別宦者有逮捕審判之權。山黃門一上任立刻以「狡猾無狀」的罪名逮捕長樂宮(太后寢宮)宦官鄭颯,嚴刑審訊之下,鄭颯扯出曹節、王甫等人,山冰隨即上奏請求逮捕共犯。山冰的奏章由同樣是自己人的侍中劉瑜陳報宮中,只要皇帝批准(也就是太后批准),立刻可以進行宮內的大清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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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問題就出在這個環節上。山冰的奏章上得晚了,得隔天才能判發,竇武大概覺得大事抵定,當晚沒留宿省中。夜間,負責文書整理的宦官將消息洩露給另一名長樂宮的宦官朱瑀,朱瑀再通知曹節,一切便炸開了。曹節、王甫果斷採取行動,將小皇帝從御床上挖起來,藉口有人叛變,擁著皇帝上殿,脅迫值班的尚書省官員發詔令,殺山冰,改由王甫擔任黃門令,釋放鄭颯,控制宮中所有宦官;同時裹脅竇太后交出玉璽,封閉宮門,再由鄭颯傳太后旨意,稱竇武造反,命謁者與御史到竇府拿人。
竇武看見女兒簽發的逮捕詔令肯定是晴天霹靂,他拒絕奉詔,逕入北軍步兵營,和竇紹率領北軍數千人起事,宣稱宦官造反。宦官則一面下詔給張奐,一面動員羽林、劍戟士等宮內的衛隊與竇武對峙,結果竇武麾下士兵散盡而自殺。
理性的觀察者應可從這場政變中獲得一項基本的啟示,宦官真正的可怕的地方便是:他們離皇帝太近了。
在這邊,我們要簡單說明東漢宮廷的三層政治空間。
對兩漢政治史略有涉獵的人會知道,漢帝國朝廷有所謂的「外朝」與「內廷」之分。依最初的設計,外朝是由宰相領導的「政府」,它包括龐大的官僚組織,負責帝國的日常運作,這些機關衙署的辦公室都設在皇宮之外,官員們藉由不同型式的會議與皇帝交換意見。在東漢的政府設計中,外朝由「三公」領導:司徒、司空、太尉,他們的辦公室設在洛陽城南、開陽門內;每一「公」的辦公室底下都有長史、掾屬、令史等數十乃至百名屬官。這些屬官都由三公自行聘用,也就是史書上常見的「辟公府」,是年輕士人進入政府的跳板之一。
而內廷則是由皇帝代表的「宮廷」,它的組織相對簡單,只有六個單位,即所謂的「六尚」:尚冠、尚衣、尚食、尚沐、尚席、尚書,顧名思義,六尚的工作就是照顧皇帝的私生活,他們辦公地點自然都在皇宮裡頭。
然而外朝與內廷的平衡隨著時間慢慢打破,雄才大略的劉氏皇帝們不甘心只當帝國的吉祥物,他們想插手政務細節,乃使「內廷」逐漸侵入「外朝」領域。這其中的關鍵角色是六尚之一的「尚書」,它原本只是幾名幫皇帝整理文書的私人秘書,經常由宦官擔任,但為使皇帝有效決策,尚書的功能與權力逐漸擴張。東漢之後,「尚書臺」正式成為帝國中樞,「政令之所由宣,選舉之所由定,罪賞之所由正」,它依然是內廷單位,辦公室依然在宮內,只是現在是個包括尚書令、左右僕射、尚書、侍郎、左右丞、令史等人數超過百人的巨大機關,清一色由士人任職。同樣地位提升的內廷單位還有御史臺、謁者臺等;外朝三公雖然地位依舊崇高,公府組織依舊龐大,實際上只是高階顧問,不再有決策之權。
這就是東漢所謂的「雖置三公,事歸臺閣」。
然而除了內廷與外朝之外,東漢朝廷還有第三層政治空間,那就是「省中」。
「省中」指的是皇宮中皇帝居住的區域,原本稱為「禁中」,西漢元帝皇后王政君的父親名叫王禁,為避諱便將這區域改稱「省中」,有時候又稱「禁省」、「省內」。我們無法確定東漢的「省中」究竟包括洛陽皇宮中哪些區域,一來因為我們對於洛陽皇宮的平面配置仍不清楚,二來也是因為皇帝對於想要住在哪間宮殿有自主權,因此不同皇帝、甚至同一個皇帝的不同時期,可能會畫出不同的省中區域。
省中的對外門戶便是所謂的「黃門」,必須有特別的授權才能進入。而「宦者」、「中官」、「內官」大概可以理解為同義詞,指的是那些專門伺候皇帝起居、常居省中的官員。西漢時,「宦者」與「閹人」並非等號,直到東漢,宦者才全用閹人;東漢早期,有小雞雞的侍中也常住省中,擔任皇帝的貼身顧問,但後來有侍中在禁區動刀動槍,造成維安問題,侍中們便被趕了出去,只能有事時入奏省中,到了東漢末年,省中已是宦官獨佔的地盤。董卓早先任職的羽林軍主要任務是皇宮維安,但羽林軍仍進不了省中,省中的維安由武裝宦官「中黃門」負責。
省中、內廷、外朝,從裡而外的三層政治空間決定了誰在什麼情況下擁有決策的優勢。
平日宦官煽風點火,三公九卿或尚書御史們在朝堂、在內廷都還有辯論的機會,但只要皇帝退回省中,便進入宦官的絕對領域,尤其夜晚,黃門一閉,任你三公將軍都無法掌握宮內的狀況。竇武身為外戚大將軍,原是有資格留宿省中的,他出宮外宿,定好的詔書於是一夜翻盤。
當然,這三層政治空間成立的前提,還是帝國君主獨裁體制運作良好,換言之,「皇帝稱詔,太后稱制」是最高權威,任憑太后之父、萬人景仰的名士、權勢滔天的大將軍,都不足以抵抗一紙正式詔書。省中宦官以皇帝代理人的形象出現,禁軍得聽宦官的指揮,因此產生「營府素畏服中官」的現象。
竇武政變反映的另一個事實就是禁軍素質低落。依東漢禁軍體制,北軍五營負責防衛洛陽,羽林軍、虎賁軍與南北宮衛士等負責防衛皇宮(與西漢不同,東漢沒有「南軍」的稱呼)。東漢前期經常可見北軍、羽林軍、虎賁軍出征邊疆的記載,但中期之後大概邊患太過頻繁,戰事依賴邊兵(如護羌營、度遼營)或歸化的胡人傭兵(即××義從),禁軍出征便不再見於史冊。
以北軍為例,最後一次可考的北軍出征是一○七年、漢安帝永初元年,當時西羌起事,「(鄧)騭將左右羽林、北軍五校及諸郡兵征討之」,結果慘敗;從此之後北軍只在洛陽附近守備,甚至得幫宦官修墳墓,活得相當窩囊。
換言之,一六八年竇武政變時,洛陽北軍已多年未有實戰經驗,加上世襲、賣官等現象,北軍中像董卓這樣有實戰經驗的軍官應是少之又少,當不打仗的禁軍碰上張奐底下這支剛浴血歸來的「外兵」時,自顯得像娃娃兵一樣。
以上這些現象,對於我們理解二十年後何進、袁紹那些看似彆腳的策略有很大的幫助。
竇武政變中最難堪的莫過於張奐。張奐長期以清流名士自居,但顯然無論宦官或是關東士人都沒當他一回事;黨錮之禍沒牽涉到他,陳蕃等人要誅除宦官也沒想找他商量。結果張奐莫名其妙地成為宦官的幫凶,令他大受打擊。
或許這就是涼州人的原罪,對關東士大夫來說,操涼州腔的傢伙,無論書讀再多、資歷再深,就該在邊疆打打殺殺,帝國的大局他們不懂,那是「真正的」士大夫們捨我其誰的責任。
張奐本身也否定自己涼州人的身分。政變之後,張奐拒絕朝廷賞賜,卻請求一項特權:將籍貫從涼州敦煌遷到司隸的弘農,這在制度上原是不准許的,「舊制,邊人不得內徙」,朝廷看在張奐的軍功上專案應允,從此以後,史書上便不再見「敦煌張奐」,而是「弘農張奐」。
換了籍貫,張奐的晚年仍不平靜,「竇武政變」隔年,他上書為竇武、陳蕃申冤,大大得罪宦官,最終被免職,禁錮鄉里(這時他的鄉里已經是弘農了),但段熲又來找他的碴。原來段熲平定羌亂,凱旋回京,任司隸校尉,他阿附宦官,之前又因羌亂問題與張奐有過節,於是一直找張奐麻煩,想把他踢回涼州,張奐低聲下氣地寫信給段熲,苦苦哀求,段熲才放他一馬。張奐之後便在弘農教書寫書,於一八一年以七十八歲的高壽過世。
至於段熲,他平定東西羌,立下曠世奇功,但屈從宦官殘害忠良,又是臭名昭著,他回洛陽後起先官運亨通,從司隸校尉一路升到太尉之職,一七九年,段熲的靠山大宦官王甫被彈劾,段熲也受牽連下獄,在獄中服毒自盡,家人被判流放邊區。
「三明」中的最後一「明」皇甫規則在一七四年於護羌校尉任內過世。他和董卓牽扯不多,但他的妻子馬夫人、姪子皇甫嵩卻與董卓有著不解的孽緣。
「涼州三明」半生為帝國捍衛西疆,但結局最好也就是善終,與他們的戰功不成比例,這帝國仍是東方人的帝國,涼州人終究是邊地人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