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名：說故事的技藝：普立茲獎評審親傳美國大學非虛構寫作聖經【增訂版】

作者簡介

傑克•哈特（Jack Hart）
《俄勒岡報》前主編兼寫作指導，擁有威斯康辛大學大眾傳播學博士學位。
曾在六所大學任教，並擔任俄勒岡大學新聞與傳播學院的代理院長暨布特恩爾中心臨時主任。參與編輯四位普立茲獎得主和其他主要國家專題寫作獎得主的全部和部分作品。

於2002、2003年擔任普立茲特稿寫作獎（Feature Writing，即長篇報導故事）評審。獲美國報紙新聞編輯協會授予的國家教學獎、威斯康辛大學服務獎，以表彰他在新聞寫作教學工作上的突出貢獻。

著有《寫作指導》（A Writer’s Coach），小說《Skookum Summer》。

譯者簡介

謝汝萱
曾任出版社編輯，現為自由譯者、撰稿人。在人文藝術領域從事翻譯十餘年，現以書籍翻譯為主。

書籍目錄

〔目錄〕
增訂版前言
1 故事
2 結構
3 觀點
4 聲音與風格
5 角色
6 場景
7 動作
8 對白
9 主題
10 報導
11 故事敘事
12 釋義性敘事
13 其他敘事
14 道德
謝辭
註釋
參考文獻

推薦序/導讀/自序

《蘭花賊》作者蘇珊・歐琳：
　　「閱讀《敘事弧》就像是替作者的技藝找到了一套秘密的藍圖，它如此的吸引人、有趣、聰明，精彩美妙的學習素材。」

麻省大學新聞學教授諾曼・西姆斯（Norman Sims）：
　　「傑克・哈特生動的解釋了非虛構寫作寶貴的經驗教訓，眾多得獎與知名作者在書中匯集成一股力量，讓初入門的記者與學生都讀來津津有味。他教的都是他實務驗證過的，讀起來也像聆聽馬克吐溫講故事一般生動。」

文章試閱

敘事弧（THE NARRATIVE ARC）
情境喜劇《歡樂單身派對》（Seinfeld）中我最喜歡的片段之一，依照慣例是以克雷默焦慮地衝進傑瑞的公寓、在屋裡來回踱步做為開場，傑瑞則是一臉不耐煩。「怎麼了？」他終於忍不住問道。「我剛剛才發現，」克雷默回答，「我沒有敘事弧！」

這句玩笑話在許多層面都能引起共鳴。當特定的故事元素按照事實順序依次展開時，敘事弧因應建構而生。但是在《歡樂單身派對》播出期間，「敘事弧」在紐約文人圈中還只是個沒有什麼實質意義的流行用語。我們可以認為克雷默只是在鸚鵡學舌，套用流行用語，似乎並不明白自己在說什麼。然而諷刺的是，他說的並沒有錯——他的生活方式我行我素，缺乏秩序性和一致性，確實缺少敘事弧。這個橋段也從側面反駁一些批評家對這部影集的評論，他們認為這部影集「無所事事」，劇中人物的生活漫無目的，似乎永遠找不到方向。

這部電視劇幽默的調性確實掩蓋了它的敘事動能。但事實上，每一集的《歡樂單身派對》都結合了好幾個敘事弧。克雷默的計畫推展又失敗；伊蓮最新的戀情升溫又冷卻；喬治找到工作又丟了飯碗。如同所有成功的說故事藝術，《歡樂單身派對》也有將故事定形的結構，讓觀眾期待後續發展。

自亞里斯多德以來，分析家一直努力想要拆解結構。我們大多數人都聽說過亞里斯多德「三幕劇」的說法，故事要具備開頭、中間和結束。但這無法對實際的寫作提供太多引導。有抱負的敘事說書人需要更具體的細節。

別擔心——具體細節多得是。就算亞里斯多德提出關於結構的建議，也不只是只有開頭、中間和結束。針對最有可能和讀者有所關聯的結構，現代評論家提出相當詳細的建議，他們都運用視覺圖表，來展現「主角—糾葛—問題解決」模式中基本元素的連結。在珍妮．伯羅薇的小說寫作教材中，你可以找到許多這樣的例子。多年來，我已經為採訪作家發展出一套系統，設計一種能幫助他們進行故事設計與寫作的圖示大綱。

一開始，我會請他們列出故事主要元素的大綱。接著我會畫出敘事弧，形狀就像一個向右偏移的常態曲線，範本如圖2。

我不認為克雷默能夠認出這張圖畫的就是他所缺少的敘事弧，不過許多經驗老道的非虛構文學作家也認不出來。「就敘事寫作而言，很少有作家了解故事走向是呈現曲線形，」前《洋基》（Yankee）雜誌編輯吉姆．柯林斯（Jim Collins）說，「不只是開頭、中間、結束，還有一連串事件促使讀者往下閱讀。我讀過許多單調無味的文章。一件事發生，接著是另一件，又一件，沒有環環相扣的漸進動感。」*21

真正的敘事弧會隨著時間快速推進，動作連結不斷，推動敘事。看起來就像一道快要打下來的浪，充滿張力和能量。

1. 闡述（EXPOSITION）
任何一個完整的故事，敘事弧都會經歷這五大階段，圖2中每個階段上方都以阿拉伯數字標示。第一個階段是闡述，告訴讀者主角是誰，並給予讀者足夠的訊息了解主角將面臨什麼糾葛。

亞里斯多德說在故事的闡述階段要界定角色。拉約什．埃格里注意到《韋氏字典》將闡述定義為「揭露的行為」，於是他問「接下來，我們想揭露什麼？前提？氣氛？角色背景？情節？場景？情緒？答案是，這些我們都必須揭露。」

不過並非將一切都告訴讀者……要寫出一段好的釋義性文字，祕訣是告訴讀者他們必須了解的事……僅止於此。南西．龐切斯（Nancy Punches）和溺水獵狐犬故事，就是一份很好的案例研究。

二○○七年，一場猛烈的冬季暴風雨席捲太平洋西北大部分地區。馬克．拉勒比（Mark Larabee）當時是《奧勒岡人報》波特蘭新聞編輯部的重大新聞記者，他向北開了八十五英里路，當地西岸南北向主要州際公路被大水阻隔。馬克在報導人們手忙腳亂地恢復高速公路通暢時，聽說一名狗飼養員在洪災中失去幾乎所有犬隻，她自己也差點滅頂。他和她的鄰居與友人交談後，追到醫院對她進行採訪。他說他掌握了絕佳的素材，隨時都能動手寫第一篇故事。回到波特蘭後，他的編輯讓他來找我。

我們坐在辦公室裡，而且——我在指導寫故事時一向這麼做——我用問他發現了什麼做為開場白。我問得愈多就愈興奮。馬克確實有很棒的素材、絕佳的場景細節，足以寫出一篇感人肺腑、啟發人心的故事：大水阻絕了那名女子獨居的偏僻小屋的連外道路。她拚命拯救得獎的美國獵狐犬，卻只能眼睜睜看著牠們一隻隻淹死。她長時間被困在屋中，情況嚴峻，冰冷的水無情地淹至天花板。只有一隻幼犬活了下來，她為牠取名為諾亞。

我們的對話來到關鍵部分，想要在任何媒體中有效地說故事，必須進行思考。無論是計畫寫報紙敘事、雜誌專題文章、廣播紀錄片、播客或電影，埋首寫作之前都必須先了解故事所蘊含的基本要素。

我和馬克先討論狗飼養員做為主角的特性，是這些人格特徵讓她承受住嚴峻考驗。我們又討論了關於倖存者的探究，這名女子與他們有什麼相似之處，我們能從她的身上學到什麼。我們將故事拆解成幾個關鍵部分，我在黃色便條紙上畫出敘事弧，插入情節點。最後完成一份場景大綱。

真正下筆寫故事之前，馬克必須提出闡述。對於主角，讀者需要知道什麼？當然包括一些基本事實（南西．龐切斯，七十四歲，獨居，飼養獵狐犬）。還要稍微交代基本設定（南西住在奇黑利斯河邊，這條河流經華盛頓州西南部）。介紹她的個性（南西堅強、足智多謀又獨立）。南西的某些動機也很重要（她愛她的狗，她飼養這些具有冠軍血統的狗已長達三十年。她還有一窩剛出生五週的小狗）。

馬克的讀者所需要的闡述大致如此——它解釋了南西在對抗接踵而來的糾葛時的種種行為。

新手敘事作家常會犯這樣的錯誤，他們會把從關鍵角色身上蒐集到的背景資料一股腦地全盤托出，延宕能牢牢抓住讀者的故事線。因而有了「闡述是敘事的敵人」這個準則，在任何媒體中都是真理。我曾擔任一名播客作者的顧問，對方忽略上述準則，頻頻離題描述與故事核心糾葛無關的事物。由此完成的播客內容令身為聽者的我感到失望，因為我看不出他的素材的重點在哪裡，而我只是想讓故事繼續進行下去。

我們談過這個問題後，這位作者成立了另一個大幅改善的全新播客節目，並憑著該節目，在當地的大型媒體公司找到一份全職工作。

優秀的闡述只提供足夠的背景故事，解釋主角如何在某個時間碰巧出現在某個地方，介紹人物心中的渴望，將會引導故事進入下一個階段。詳盡的報導會產生過於龐雜的細節。優秀的說書人會劈荊斬棘，另闢一條得以前行的明路。作者需要從大量的相關背景事實中，篩選出對故事絕對必要的基本素材，這可能是我最愛的小說家戈馬克．麥卡錫（Cormac McCarthy）在《平原城市》（Cities of the Plain）一書中這句話的含意：「揭露一切，便不成敘事。」

如果推遲了行動線，就連必須讓讀者知曉的少許訊息，也會阻礙進入故事的輕鬆切入點。杭特．湯普森（Hunter Thompson）說，祕訣在於「融合、融合、融合」。快速投入情節，接著將闡述融合其中，掩藏在修飾語、從屬子句、同位語等語言形式中。當馬克回到電腦前，寫下第一段文字，內容不僅表達了情節，也提供了基本闡述：

南西．龐切斯盯著洶湧的大水。接連不斷的暴風雨使得奇黑利斯河暴漲，大水灌滿渠道，並向外溢流，淹沒了一大片早已吸飽雨水的大地。但是，在那個濕漉漉的週日傍晚，河水還遠遠低於她屋旁的產業道路。

在故事的闡述階段，作者也可以透過預示即將發生的戲劇性事件吸引讀者進入行動線。馬克原本可以粗略地這麼寫：「南西從未料到她的狗在幾小時後就會死亡，她自己也會被困在屋子裡，為生存搏鬥。」但他明智地選用更為精妙的方式來寫：

住在奇黑利斯以西十三英里這六年來，南西從未見過河水決堤。長年居住在當地沿岸的鄰居告訴她，他們從未見過河水漫到路上，即使是一九九六年河水決堤、五號州際公路封閉時也是。再說了，這次的暴風雨還沒那麼嚴重。

南西放下心來，返回家中，指望能一夜好眠。

讀者深知當作者大費周章地告訴他們角色沒有做好最壞打算時，即將會倒大楣。馬克．辛格（Mark Singer）在《紐約客》雜誌發表〈漂流者〉一文，講述墨西哥漁民短期出海，最後卻迷航漂流九個多月的故事。請注意開頭他是如何寫的。

二○○五年十月二十八日清晨，在墨西哥中部太平洋沿岸的聖布拉斯鎮（San Blas），五名漁夫登上一艘小船。那一天的開始看起來充滿希望：龍捲風的季節快過去了，天空雲量稀少，馬坦琴灣的廣闊水面平靜無波……假使一切順利，他們會在海上待兩天，最多三天。

無須明顯的旁白設計，你也能找到其他的預示方法。通常這只是一個用缺少先行詞的代名詞，或是用顯而易見未交代清楚的情節來吸引讀者的問題。瓊．蒂蒂安（Joan Didion）在她最著名的其中一部敘事性非虛構作品的開頭是這樣寫的：「請先想像班揚街的樣子，因為事情就是在那裡發生的。」《奧勒岡人報》的專欄作家史賓塞．漢茲（Spencer Heinz），以「佩特．約斯特聽到聲響時，她正躺在床上」做為另一篇故事的開端。

發生了什麼事？什麼聲音？標準的新聞報導會立即揭曉全部答案，但小謎團會驅使敘事前進。《華爾街日報》前寫作指導比爾．布倫德爾（Bill Blundell）說：「我教授的方式就是在導言的部分稍微逗弄一下讀者。他們不會介意的，你只是想引起他們的興趣。」

或是參照查爾斯．狄更斯（Charles Dickens）的成功準則：「逗他們笑，讓他們哭。但最重要的是，要讓他們等待。」

不過有一件事不能讓讀者等待，就是他們需要透過閱讀闡述，進而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像是在馬克所寫的那類水災驚險短篇新聞敘事中，你大概無法所把所有闡述融入行動線。但一、兩段未融入行動線的背景故事，還不至於拖沓太多。在馬克寫到南西．龐切斯躺上床，期待一夜好眠後，隨即補述一段對於關鍵背景的純粹闡述：

南西今年七十四歲，充滿活力，氣色紅潤，留著一頭銀白長髮，她是美國養犬俱樂部的評審，曾培育出獲獎的美國獵狐犬種，這是她從一九七○年代中期以來就在培育的冠軍血統。她住在雙車廂新型移動式房屋，停在占地八英畝牧場的高地處。

其餘闡述，例如南西有六隻五週大的小狗這件事，則接著用湯普森式的風格恰到好處地插入行動線中。待必要的背景故事建立起來之後，馬克就結束了故事的闡述階段。在任何敘事弧中，這個階段是最重要的部分之一。麥基稱之為「引發事件」，其他人稱作「情節點A」或「陷入糾葛」。不論你怎麼稱呼它，這就是驅動整個故事的事件，在敘事弧的圖中，以垂直虛線表示，上方標註英文字母A。

以下是馬克對於開展南西．龐切斯故事事件的描述：

週一早晨她一骨碌起床，望向窗外。褐色的水漫進她的院子，淹到雪佛蘭廂型車的引擎。由於水已經淹到路面，就算她能發動車子，也無路可逃。

進入糾葛部分，故事的闡述階段隨之結束。接著事情就變得有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