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名:鹿港少女 1:一年櫻班 開學了
原文書名:
產品代碼:
9789865505189系列名稱:
STORY系列編號:
XBSY0020定價:
360元作者:
嶺月相關作者:
繪者:曹俊彥頁數:
288頁開數:
14.8x21x1.6裝訂:
平裝上市日:
20200430出版日:
20200430出版社:
字畝文化-遠足文化CIP:
86.596市場分類:
學習讀物(低中年級)產品分類:
書籍免稅聯合分類:
童書類- ※在庫量小
商品簡介
★與林海音、林良、潘人木齊名的文學家,也是來自鹿港小鎮的美麗少女。
★精采好看的小說,帶你重回爺爺奶奶的生活時空,認識那個時代有骨氣的臺灣人!
★搭配閱讀補充包【時代這樣改變,真好!】,讓你邊讀小說,邊了解時代的轉變。
小惠明天就要上學去了。她有很多不安和困惑:她擔心自己太笨,讓家人丟臉,因為她家可是鹿港的書香門第,哥哥姊姊都當班長,爸爸是老師,爺爺的爸爸以前是進士呢。她也困惑,明明她的日文程度和其他日本小孩一樣好,為什麼爸爸堅持要她們去上臺灣小孩讀的國民學校⋯⋯?
這本小說從小女孩的純真眼光,觀察生活周遭的人事物,尤其是她的聰明爸爸,如何以智慧、開明而幽默的方式,教導家族中的孩子,帶領他們守住自己的民族尊嚴,發展出堅毅的性格和明確的人生觀,成為一個有骨氣的臺灣人!
★與林海音、林良、潘人木齊名的文學家,也是來自鹿港小鎮的美麗少女。
★精采好看的小說,帶你重回爺爺奶奶的生活時空,認識那個時代有骨氣的臺灣人!
★搭配閱讀補充包【時代這樣改變,真好!】,讓你邊讀小說,邊了解時代的轉變。
小惠明天就要上學去了。她有很多不安和困惑:她擔心自己太笨,讓家人丟臉,因為她家可是鹿港的書香門第,哥哥姊姊都當班長,爸爸是老師,爺爺的爸爸以前是進士呢。她也困惑,明明她的日文程度和其他日本小孩一樣好,為什麼爸爸堅持要她們去上臺灣小孩讀的國民學校⋯⋯?
這本小說從小女孩的純真眼光,觀察生活周遭的人事物,尤其是她的聰明爸爸,如何以智慧、開明而幽默的方式,教導家族中的孩子,帶領他們守住自己的民族尊嚴,發展出堅毅的性格和明確的人生觀,成為一個有骨氣的臺灣人!
作者簡介
嶺月 (1934∼1998年)
嶺月,本名丁淑卿(1934.10.14∼1998.07.24),彰化鹿港人。她是與林海音、林良、潘人木齊名,臺灣家喻戶曉的作家,尤其受到親子讀者喜愛。
嶺月幼年受日本教育,以臺語、日語為母語,小學後期臺灣光復,才正式接受中文教育,但因書香門第的家庭背景培養了漢學根柢,她的中日文俱佳。臺北師範學校畢業後曾任教職,婚後成為全職主婦;由於重視孩子的教育,大量閱讀有關親子教育、兒童文學的日文書籍,並動手翻譯自己喜愛的作品,無心插柳的成為知名譯作家。
嶺月重要的文學成就,除了翻譯日本文學,還包括兒童文學創作。她的兒童文學代表作《聰明的爸爸》、《老三甲的故事》都是暢銷書。她翻譯的知名童書有《代做功課股份有限公司》、《點子爺爺》、《點子老師》等。曾獲中國文藝協會文學翻譯獎、中華民國兒童文學學會金龍獎、亞洲兒童文學研討會追贈臺灣文學翻譯獎等獎項。
《一年櫻班 開學了》、《再見了 老三甲》,是嶺月以自身成長經驗創作的自傳式兒童小說,(舊版書名《聰明的爸爸》、《老三甲的故事》),寫出她在日治時期國民學校受日本教育、學做個「道地」的日本人,卻在臺灣光復後突然要改學國語、必須轉變文化認同的心境;以及之後考進彰化女中,在中學三年的友誼故事。這兩本生動好看的兒童小說,是臺灣1930-1950年代的縮影,帶我們看到臺灣人歷經日本統治、國府接收,語言、文化、教育如何被打壓,以及身分認同錯亂的無奈,也看到貫穿這兩本書的精神:「如何做個有骨氣的臺灣人」。這兩本書,是精采的兒童文學,也是承載珍貴常民生活史料的臺灣文學,奠定了嶺月在臺灣兒童文學的代表性地位。
相關作者簡介
繪者
曹俊彥
1941年於臺北大稻埕出生。臺灣本土國寶級插畫家。
臺北師範藝術科╱臺中師專畢業。曾任小學教師、臺灣省教育廳兒童讀物輯小組美術編輯、出版社總編輯。出版作品上百本,曾榮獲臺灣省教育廳金書獎、行政院新聞局金鼎獎、中國畫學會金爵獎、中華兒童文學獎(美術類)等。
一生與彩筆為伍,為小朋友畫畫,以小朋友的快樂為快樂。最喜歡用黑和白作畫,但是不敢「黑白」畫!
書籍目錄
1. 一年櫻班,開學了
2. 聰明的爸爸
3. ㄎㄟˋ ㄐㄧㄤ當班長
4. 探險闖禍
5. 「戲服」的故事
6. 特別的日本老師
7. 焚書事件
8. 弄巧成拙
9. 隨機教育
10. 快樂暑假
11. 萬能媽媽
12. 「三腳狗仔」挨耳光
13. 穿「戲服」過新年
14. 老師偷偷哭了
15. 大人饒命啊
16. 「鄰組」活動
17. 戰火逼近
18. 全國總動員
19. 死別的陰影
20. 日本投降,臺灣萬歲
21. 無政府的日子
22. 慶祝光復後記
推薦序/導讀/自序
【推薦序1】
那個並不久遠的年代 陳怡蓁 / 趨勢科技文化長
我的媽媽、阿姨、舅舅他們生活在日治下的臺灣,上學說日文,回家學漢文。要跟自認高人一等的日本同學競爭,就得拼命的把不是母語的日文,學得像天生就會。家裡的長輩,卻又堅持不忘本,漢語不僅要能運用自如,還要讀詩詞經史。至於母語臺語,不必教,就可以說得呱呱叫。然後臺灣光復了,他們的漂亮日文,變成外國語言,要從頭學習國語注音,臺語是不能在學校亂說的禁忌。
他們經過戰亂,躲過空襲,吃過青蛙與番薯籤粥,在國仇家恨中艱難的尋找認同,卻成為臺灣經濟起飛的主要貢獻者,也讓臺灣相對於中國大陸,成為自由民主的基地。那是我的父母一輩,距今不過七八十年的光陰,其實並不久遠。
嶺月女士是我的二姨,比我母親小四歲,光復時期,姊妹先後就讀彰化女中,考入臺北女子師範學校,成為第一批教授國語注音的教師。她們姊妹的情深,真正非比尋常,從小到老從未遠離,人生路上總是攜手同行,互相倚賴。我們兩家的表兄弟姊妹,自然而然常在一起,也是從小至今,親愛精誠,團結一心。
我母親丁清霜女士,在鹿港任教四年之後,嫁到南投集集的陳家,成為長媳。二姨則嫁給了我父親至交,鹿谷鄉的林惟堯先生。林家雖同為南投的大家族,家風卻與僅隔一水(濁水溪)之遙的集集陳家大不相同。
陳家投入政商,我祖父陳萬先生是臺灣第一屆省議員,父親陳希哲先生後來也投入競選,成為當時省議會最年輕的「五虎將」議員之一。陳家家規嚴謹,人脈廣闊,交際頻繁,我母親投入家務已經忙碌不堪,公婆的要求多,子女四人的活動多,夫婿雖然體貼,也無力減輕長媳的肩上重擔。
母親最羨慕的就是自己的二妹,能夠以筆名嶺月,經營自己的興趣與才華,成為知名女作家。二姨的婆婆開明,夫婿體貼,她是排行最小的媳婦,不必負擔太多大家庭的責任,把自己的五人小家庭,帶領得歡樂多彩,別樹一幟。
二姨活潑開朗,思想前進,文采斐然,在各大報家庭版撰寫專欄十多年,從不脫稿,篇篇又有新旨意。她的日文根基深厚,翻譯《父親》、《交換日記》、《鄰居的草坪》等多部日文小說,更著有《老三甲的故事》、《和年輕媽媽聊天兒》、《聰明的爸爸》、《快樂的家庭》等多部小說和散文集,著作等身。
我和夫婿張明正及妹妹陳怡樺一起創辦趨勢科技,二姨一路鼓勵支持,很關心我們事業上的種種發展,我喜歡跟她分享,說一堆趨勢科技的故事給她聽。她卻總是在我得意述說之後,沉下臉來,認真的問我「你的寫作呢?」總不忘叮嚀我「別忘了經營自己」。讓我頓時想起自己未竟的文學夢,無言以對。
二姨是身體力行的人,她才不管我有多麼忙碌,就是要帶著我參加女作家的聚會,讓我認識當時響噹噹的林海音女士、薇薇夫人、簡靜惠女士等,推薦我的文章,讓我增加作品發表的機會。我的寫作之路,因此順利展開,作品在《聯合報》家庭版、《國語日報》、《信誼基金會》陸陸續續出現,不至於完全絕緣。如果不是二姨的提醒與提攜,我想我會在科技的海裡迷航,找不到自己,也回不去藝文界。
一九九八年,大悲與大喜同時襲來,就在趨勢科技於日本風光上市的前一天,我們參加了二姨的告別式。我哭腫雙眼,心中默默告訴二姨「我絕不會放棄寫作的」。隔年,我出版了自己的第一本書,雖然是記錄趨勢科技的發創與成長,無關文學藝術,但我彷彿看見二姨欣慰的笑容。
今年字畝文化決定重出二姨的兩本書《鹿港少女1:一年櫻班 開學了》(舊版書名《聰明的爸爸》)與《鹿港少女2:再見了 老三甲》(舊版書名《老三甲的故事》),囑我寫序。每當我要提筆,讀讀、看看、想想、寫寫的時候,總不免百感交集,中斷為文。直到春節之後,出版社已經不能再等待了,不得不趕著交稿。我寫不出對二姨的感激與懷念,更道不盡心中萬千的感慨與遺憾。讀其文,彷若她還在,銀鈴笑聲猶在耳邊,殷殷叮囑,聲聲入耳。
我要感謝出版社的眼光與膽識,重新出版二姨這兩本代表作,讓後輩有機會認識那個並不久遠的年代,認識臺灣曾經走過的歲月,回味那個純樸堅忍的時代風氣。就像二姨給我的勇氣與自信,選擇自己的所愛去發展,相信這兩本書也能啟迪更年輕的一代,唯有認識自己,才能真正做自己;也唯有認識臺灣的歷史,才能真正愛臺灣。
【推薦序2】
嶺月的鹿港少成長二部曲
是優秀的兒童文學,也是珍貴的臺灣文學 林武憲 / 資深兒童文學工作者
《鹿港少女1:一年櫻班 開學了》和《鹿港少女2:再見了 老三甲》是嶺月膾炙人口的自傳體小說,要以新面目和大家相見了,這真是二ま二ま年臺灣兒童文學界的大好消息,也是給少年、兒童的好禮物,怎麼說呢?
容我先從嶺月這個人談起——
嶺月,本名丁淑卿,一九三四年生於鹿港書香世家,她的曾祖父是進士,祖父是秀才,父親曾任小學校長。她小時候,和眾多親戚在「進士邸」(今丁家古厝)長大,丁家大門口,左右兩邊有石獅鎮守呢。一九四一年,嶺月就讀鹿港第一國民學校,接受日本教育,她十一歲的時候,臺灣光復。《一年櫻班 開學了》寫的是她的童年,從日治末期到臺灣光復那段政局大變動的時代故事。一九四七年,嶺月進入彰化女中初中部就讀,一九五ま年畢業,她初二時獲得全校作文比賽初中部第一名,她父親代取筆名「嶺月」。《再見了 老三甲》,寫的就是她在彰化女中三年的青春歲月、校園生活。
嶺月小時候愛哭、寂寞,常常挨罵,大人不了解她,喜歡自己靜靜的看書,特別是聰明孩子的故事、見義勇為的故事,像《一休小和尚》、《巫婆的糖果屋》等,因此養成愛動腦的習慣,也喜歡幫助弱者、伸張正義;她看的書,影響了她後來的為人處世。她說:「兒童讀物讓我在童年的歲月裡沒有懷疑、沒有徬徨,筆直的一條成長路,把我帶上平順而愉快的人生。就因為自己的整個生命,受兒童讀物影響這麼大,因此我重視兒童讀物,進而投入了兒童文學工作的行列。」
嶺月從臺北女子師範學校畢業後,教了幾年書,婚後為了好好照顧小孩、家庭,辭去教職,成為純主婦。一九六八年,她三十五歲,寫了一篇〈母姊會〉,在《國語日報》家庭版刊出,受到鼓勵,開始認真寫作,每天穿得整整齊齊,像上班似的,在書房裡專心的寫作。三十年裡,她為《聯合報》、《中華日報》、《國語日報》及《大華晚報》等寫專欄,每周一篇,持續十多年,集結成《跟小學生的媽媽談天》、《經營家庭不忘經營自己》和《妙媽媽 巧孩子》等書。散文、教育論述以外,她也寫少年小說、童話故事,還翻譯成人小說、少兒小說、童話,圖畫書,總數超過兩百冊。她的朋友說:「即使終年六十五歲,卻完成九十歲以上的工作量。」
嶺月曾創造臺灣的出版奇蹟,《老三甲的故事》出版時,上了《民生報》的頭版,一年內連印十一刷,後來又印了十幾刷。她譯寫的《好孩子和媽媽的圖畫書系列》,臺灣、日本同步出版,前六十冊,三年內臺灣銷售量突破一百萬冊,日本出版社還特地來臺致贈感謝狀和大紅包。她翻譯《鄰居的草坪》、《午後之戀》、《海的悲泣》和《父親》都曾改編成電視劇演出,譯作《巧克力戰爭》還拍成兒童電影,當年她可說是臺灣作品最暢銷、最受歡迎的作家。嶺月的努力,贏得很多肯定,如臺北市立師專傑出校友、彰女之光獎牌和文藝獎章。她逝世後第二年,第五屆亞洲文學大會頒贈翻譯獎,表彰她對亞洲兒童文學交流的貢獻。
再來談談「鹿港少女」這兩本小說的共有特色,包括:時空背景的特殊性,以及對少年兒童讀者的啟發性,不但讓親情、友情、手足之情⋯⋯躍然紙上,大時代下的臺灣人的國族際遇、韌性與骨氣,更引人深思。這兩本小說的時空背景,一本是一九四一年到一九四七年,一本是一九四七年到一九五ま年。從小學到初中,從鹿港小鎮到彰化大城,從戰爭末期到百廢待興的戰後。那時候,物資缺乏,社會動盪,人心不安。國人的身分,從臺灣人、日本人,變成中國人,在家說臺語,國校讀日文,「國語」從日語變成北京話。書裡還有臺灣人和日本人,本省人和外省人的種種互動問題,形成不少的插曲和事件。舞臺的主角,也從小女孩變成頭髮像西瓜皮的少女。舞臺上的角色,有兇惡的日本警察,可敬的日本女老師,《一年櫻班 開學了》裡有「清國奴」的一巴掌事件,有家裡的鐵欄杆被拆,鐵床被搬走事件。《再見了 老三甲》有講著南腔北調讓學生聽不懂的外省老師,有飯盒裡只有白飯拌鹽的同學,有天一冷就縮著脖子搓手心的老師,有不會說國語被解聘的本省籍老師,也有校長和老師被以匪諜罪名逮捕的白色恐怖。所以,這兩本書同時也是高潮迭起、動人心弦,反映時代、生活的歷史小說,為當時的臺灣,留下很好的見證,可以帶領我們了解上個世紀四十年代的臺灣。
《一年櫻班 開學了》(舊版書名《聰明的爸爸》)曾入選一九九三年好書大家讀年度最佳少年兒童讀物,《再見了 老三甲》(舊版書名《老三甲的事》),曾被華視拍成電視劇《我們這一班》,又入選文建會「臺灣(一九四五——一九九八)兒童文學一まま」,因為不只是好看,也極富啟發性。老三甲這一班,不是乖女孩,她們會調皮搗蛋、捉弄老師,有勇氣抗議不講理的老師,會跟老師撒嬌,不為考試背書,愛看課外書,喜歡動腦筋解決問題,從愛現愛突顯自我,變成能欣賞別人、為人抬轎,有可以犧牲小我完成大我的團隊精神。她們會在廁所插花,會發明「愛心飯盒」,沒帶飯的同學也有飯吃,也會為貧困老師合織毛衣,讓老師驚喜,甚至集體展開救援被捕老師的行動,送別一去不返的校長⋯⋯友愛、有正義感,從挫敗中改進等種種心靈成長的事蹟,實在令人感奮、難忘。
《再見了 老三甲》有一段寫出,少女淑惠怎麼從「小龍」變成「小蟲」,再「蛻變」成鳳的心路歷程,對讀者很有激勵作用。《一年櫻班 開學了》裡的小女孩小惠,從一開始的挫折自卑,因聰明老爸的化解,不再有「醜小鴨」的陰影,展現出「天鵝」的翅膀,也有同樣的效果。
嶺月是個有使命感、責任心跟教育愛的人,她大量閱讀的中外名著,以及父親的教導和家族的情境影響等,形成她的心靈和人格特質。她成長過程中的體驗、觀察、思考及發現所得,變成書裡的許多小插曲、小故事,再把使命感、教育愛,融入故事情節,讓讀者從字裡行間,從故事裡感受到濃濃的親情、手足之情、師生之情、同學間的友愛,還有臺灣人的志氣、骨氣、民主精神等,讓人哭,讓人笑,讓人激動,讓人回味無窮。
「鹿港少女」二書,是嶺月最重要的代表作,呈現她自我探索的生命歷程,是她情感、理念、思想的延伸,是她自我價值的實現,充滿了生命力和正能量。嶺月希望「借用文學的力量,來彌補教育上的盲點」。她希望「老三甲」一書,「能喚起大家對教育的省思,讓父母能思考對子女的教養有無過當」。想想現在的國中教育,能教給孩子什麼,還有成績掛帥等教育的問題,依然值得省思。至於《一年櫻班 開學了》,她說:「但願新生一代能多了解臺灣,進而更更愛咱們臺灣!」我相信,這兩本書的小讀者、大讀者,一定會有很多的共鳴與感悟。
來吧,來聽「鹿港少女」嶺月為你講故事,在嶺上的月光下。
【代序】
大時代裡的親情與友情 林宜和 / 旅日文字工作者
距今大約八十年前,即一九四一年初的彰化鹿港(當時稱彰化郡鹿港街),第一天上小學的小女生丁淑惠,第一節課就在學校尷尬出糗。這個令人訝異的序幕,導引出一連串以鹿港丁家為主軸的精彩的「鹿港少女」故事二部曲。由日治時代末期到臺灣光復的五年間,小惠從相信自己是「日本人」,到一夜之間變成「臺灣人」,生活內容和意識形態都發生鉅變。讀者隨著小惠經歷當時臺灣兒童的處境,也隨著小惠度過波瀾起伏的童年。
《一年櫻班 開學了》是母親嶺月的自傳故事,主角「小惠」就是她的化身。不過,在原序當中,母親強調這是小說而不是傳記。但是,故事的背景和許多事件,都是真正在她的童年發生的。故事裡聰明理智的爸爸,角色源自我的外祖父丁瑞乾。辛勞持家育兒的媽媽,有外祖母丁施梅治的身影。故事裡的丁家,原型是母親娘家,也就是鹿港書香門第的「丁家大宅」。
母親在《一年櫻班 開學了》裡,藉小學生的眼光,敘述大時代,將生活點滴和喜怒哀樂,轉化成一個個動人篇章。故事前半部描寫小惠受日本教育的上學經驗,穿插大家族熱鬧熙攘的家庭生活紀錄,表現兒童對時局一知半解,純真無邪的一面。後半部進入二戰末期,現實的戰禍開始降臨鹿港。逃空襲躲警報、缺糧斷炊、全國總動員⋯⋯生離死別的恐懼,讓故事變得非常緊迫。當日本投降消息傳來,大人上街歡呼擁抱,小惠卻茫然失措,不知道「戰敗」為什麼要慶祝⋯⋯
多年之後,在母親和阿姨、舅舅的閒談當中,也曾聽聞他們童年往事的片段。但是,直到看了《一年櫻班 開學了》我才明白,當年這個大家族,在殖民統治下,為了求生存和保持氣節風骨,曾經活得多麼光彩尊嚴,多麼隱忍委屈,又多麼撙節刻苦。不過,母親對殖民生活的描寫,並沒有失之偏頗。除了橫暴的日本警察,也有謙和的日本老師,顯現人性善良純真的一面。母親在故事當中,也不忘穿插當時鹿港的民俗傳統和臺日混搭的風物,十分寫實有趣。
事實上,我在睽違鹿港數十年之後,二ま一九年才二度踏入母親兒時的故居「丁家大宅」。這一棟以母親的曾祖父丁醴澄(字壽泉)為尊的「進士第」,已經列入彰化縣定古蹟,整理為清幽雅靜的觀光名勝。雖然人去樓空,母親也已離世,不免有些傷感,但是,在陳列室看見許多丁家文物,又在中央廳堂參拜丁家列祖列宗遺像,可以想像書聲琅琅的丁家子弟晚自習教室,及家族群集熱鬧的燒香祭祖情景。丁家子孫,如今散居國內外,在學術和事業上各有成就,也守住了脈脈相承的家風和遺訓。
《再見了 老三甲》是母親在臺灣光復後考上彰化女中,記述三年初中生活的自傳故事。思春期少女最要好的友伴是同學,度過最多時間的是學校。隨著成長階段的轉變,「老三甲」一書,有別於以家族為中心的《一年櫻班 開學了》,將敘事重點移往校園。
「老三甲」的故事背景是一九四ま年代後期的彰化女中,主角是由初一到初三都編入甲班,號稱「老三甲」的一群青春少女。這些半大不小的女生,拋棄從小學習的日文,轉而開始牙牙學語練中文。中文博大精深又口音複雜,從大陸來臺南腔北調的老師,令老三甲們困惑又吃驚,發生種種趣聞鮮事。
全書是由綽號「阿丁」的鹿港少女丁淑惠(也就是《一年櫻班 開學了》中的「小惠」),以第三人稱視點描述周圍的師長和同學。當年通過考試而匯集中部優秀子弟的彰化女中,有出自各種家庭和背景的學生。老三甲們最初互相猜疑忌妒,進而逐漸化解開懷,最後產生無可替代的團結心和友情。
故事當中,老三甲們與各形各色的老師交流,時而反抗時而作弄,既機靈又頑皮。但是,她們並不減對同班同學和對師長的關懷。給同學準備愛心便當及為老師合織愛心毛衣的經驗,都令人動容。當時臺灣光復未久,學校缺乏適當教材和國語標準的教師。學生卻受教導是「中國人」,被灌輸生硬艱難的中國史地等知識,難以消化吸收。但是,老三甲們的點子多,編排各種課外活動,自娛娛人,簡直令升學主義重壓下的後生晚輩羨慕。
只是,故事尾聲卻急轉直下。當時政治和社會局勢不安定,「白色恐怖」也波及學校,老三甲敬愛的導師和校長都遭牢獄之災。恐慌無奈又疑惑不解的老三甲們,在依依不捨當中,提前結束了初中生活,也失去期待的畢業典禮。
現實世界的老三甲同學們,在各奔前程多年後,因為共同凝聚回憶,敦促嶺月撰寫大家的青春時代而再度集結。「老三甲」的故事一九九一年問世後,在臺灣出版界引起轟動,佳評如潮,被譽為二戰後,臺灣最真實的社會紀錄。不但被《國語日報》選為最受歡迎的少年少女小說,也被《民生報》頭版和電視節目專題報導。母親因此獲頒「彰女之光」獎牌,這本書也成為彰化女中新生的必讀書。由《一年櫻班 開學了》到《再見了 老三甲》,母親嶺月將她在動亂的大時代中度過的童年和少女時期,以平易的文筆,編織成精采的鹿港少女成長二部曲,留給我們珍貴的時代紀錄和個人紀念。
母親從小愛看故事書,丁家大宅豐富的藏書與得天獨厚的家教,不但培養她的文藝細胞,也令她一生熱愛兒童文學。母親畢生翻譯無數日本童書和繪本,每當她著手一本新書,就會在晚餐桌上,對我們比手畫腳說書中故事,笑顏天真爛漫。自我結婚赴日後,母親每回來日本大採購,並不是去百貨公司買衣飾,而是上書店蒐購新書。當母親創作《一年櫻班 開學了》與《再見了 老三甲》,已經是她短短人生的晚期了。兩部作品可說是母親畢生心血的結晶,傾注她寫作兒童文學的最高功力。
在母親逝世二十年之後,有幸邀請與母親生前交誼的文壇前輩小聚,席間提及嶺月舊作多已絕版,不無感慨。非常感謝字畝文化社長馮季眉女士,慷慨應允重新出版母親的鹿港少女二部曲,並構思了新的書名,讓這兩本書得以全新面貌問世。感謝母親譯寫兒童文學的最佳拍檔,即名家曹俊彥先生,為新版繪製封面和插畫。承蒙詩人兼兒童文學研究者,也是母親彰化同鄉的林武憲先生,賜稿批評指教。有幸邀請作家表姊,也是丁家後代的趨勢科技文化長陳怡蓁女士,撰文共襄盛舉。由於父親林惟堯和姊姊林宜平傾力協助,才順利取得二冊書的版權。許許多多感情和盛意,都包含在這兩部重新面世的作品當中。
希望嶺月的這兩本兒童文學代表作,永留後世,相傳不息。更希望這兩部為曲折坎坷的近代臺灣,留下珍貴歷史見證的作品,能幫助我們撫今追昔,更關愛自己的家鄉。
【作者序】
我的「鹿港丁家故事」 嶺月(寫於一九九三年)
民國七十九年,我把中學時期的故事寫了出來,在報紙上連載,並出版成書,不少少年朋友,念念不忘我這本「頑皮故事集」。每次遇到孫姪輩國中生,都會撒嬌的挨過來讚我幾聲說:「姨婆,好羨慕哦!你們的初中生活怎麼那麼頑皮、快樂又幸福。」這本書拉近了我們之間的距離,每個孫姪兒、姪女,都變得跟我很親暱。
「姨婆,你們進入初中以前呢?你們的小學生活是不是也很有趣?」顯然他們對於「社會背景特殊」的我們這一輩的成長故事深感興趣。
我說:「我們啊,到十二歲才知道自己是哪一國人。」不等我說完,孫姪女就笑起來說:「好笨喲,哪有人不知道自己的國家呢?」「因為我們幼小的時候講臺語,祖母說,我們是『唐山人』。念了小學以後,開始學日語,老師說,我們是『日本人』。到了小學四年級的時候,突然說『臺灣光復』,我們要改學漢文和中國話——國語,因為我們是『中國人』。迷迷糊糊的,聽大人解釋半天,好不容易才弄清楚,原來臺灣是被滿清政府割讓給日本,而成為日本殖民地。所以,我們得受日文教育,也得自稱日本國國民。直到第二次世界大戰日本戰敗,把臺灣歸還給『祖國』,父母和老師才告訴我們說,我們根本不是日本人,而是在臺灣的『中國人』。」
「那你們一定很驚訝,很興奮囉!」
「才沒有呢!我們看所有大人都像瘋了一樣,拿起臉盆當銅鑼亂敲打,甚至互相擁抱著,又叫又跳,大聲嚷嚷:『光復了,光復了,臺灣光復了!』小孩子們都莫名其妙。想到日文都還沒完全學會,又要改學難寫的『漢文』,一顆心涼了一半,所以笑都笑不出來呢!」
「後來呢?後來你們怎麼開始學的?」
「那才有趣呢,」我笑著說,「原本被我們當成文盲(不懂日文日語)而瞧不起的阿公、阿婆們,變成了我們的漢文老師。像我的祖母,不但學問好,還會作詩,也會畫中國花鳥水墨畫呢!」
「好有趣喲!那些阿公、阿婆都到學校教你們嗎?」孫姪女迫不及待的問。
「沒有。日治時代,小學老師差不多是日籍和臺籍老師各占一半。日籍老師當然是馬上失業。臺籍老師一人要教兩三個班級。不過他(她)們也多半不懂漢文,而且也沒有課本,所以學校雖然沒有停課,但每天不是讓孩子們玩團體遊戲和畫圖之外,就是學唱老師們臨時創作的臺語童謠、童歌,以及用臺語教『算術』課。」
「好羨慕喲,你們一定很開心!」
「嗯,開心是開心,但是看到一向疼愛我們的幾位日籍老師,一下子變成拉人力車的車夫,或是在菜市場賣烤玉蜀黍的攤販,我們不知道應該躲開、假裝沒看見,或是上前行禮,買他的東西,照顧他的生意。很多很多事,我們不知該如何是好,不知該怎麼做才是對的。」
「寫嘛,姨婆,把你們有趣的小學生活寫出來,我們的同學一定喜歡看。」在一旁靜聽的另一個孫姪女插嘴,她上小學三年級。
「好吧,寫一本給小學生看。」我說。
「對嘛,這樣才公平。」小孫姪女好得意。
我開始構思如何下筆,無意間,忽然想到美國電視影集《天才老爹》,那是現代版的「好父親」範本。時代不同,父親的角色扮演也不同。在被異族統治的殖民地時代,父親的角色扮演,矛盾多,困惑、困難更多。很多孩子在父親不智的教育與影響之下,做了錯誤的異族文化的認同,甚至造成處處妥協、沒勇氣「擇善而固執」的懦弱性格。
這一點我很幸運,我生長在鹿港被稱為「書香門第」的大家族裡,因為有伯父和父親的「高風亮節」精神,以他們的智慧,讓我們不亢不卑,很正常順利的成長。尤其在學業上,花了很大的心思督促、教導我們,所以住在同一大宅院的二三十個堂親小孩兒,在學校裡各個成績優秀,也享受了快樂難忘的童年。
因此,這本書就從「聰明的爸爸」寫起,一方面記錄五十年前的臺灣兒童處境與生活,給現代兒童看;一方面也希望能給現代父母參考,如何在不同的時代,適切地扮演「成功父母」的角色。
最後我要聲明的是,這本書是小說,不是傳記。不過,故事的背景和很多事件,是真正在我童年發生的。為了加強戲劇性與趣味性,「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如果小讀者要問我,故事裡的鹿港女孩「小惠」是不是你?我的回答是:「可以說是,也可以說不完全是。」不管真正的小惠是誰,希望能得到小讀者的喜愛,本書能成為小讀者的好朋友。
(編輯附註:本書沿用作者嶺月為舊版寫的序文,唯將標題換新。)
【出版者的話】
――這麼生動好看的兒童小說,推薦給所有兒童――
它帶我們認識 那個時代有骨氣的臺灣人 字畝文化 編輯部
嶺月是臺灣上個世紀臺灣最重要的兒童文學家之一,翻譯過很多暢銷書,例如《代做功課股份有限公司》,連現今小學生也看得津津有味。
她與林海音、潘人木、林良等人齊名。不同的是,前三位的童年都在大陸度過,而嶺月卻是土生土長的臺灣人!
更精確的說,她是鹿港丁家(和辜家隔鄰,卻是進士第)的後代。
在《鹿港少女1:一年櫻班 開學了》、《鹿港少女2:再見了 老三甲》這兩本具有自傳色彩的兒童小說中,嶺月以童稚的眼睛,觀察、紀錄了臺灣人如何走過大時代的變遷──從日治皇民化時期到光復,再從光復後到解嚴之前──在這段時間裡,少女小惠(嶺月的化身)從小學到初中,逐漸體會她的長輩們從臺灣人變日本人,再變成了中國人的矛盾心境。
類似主題的書寫,在成人的臺灣文學中有不少,但往往讓人讀來沉重。可是嶺月的小說卻像《窗口邊的小荳荳》,充滿純真與正能量。她反思時代,卻不帶怨恨,而是傳承了長輩的智慧來激勵我們:儘管社會不斷變動,不論別人說你是誰,只要堅定自己,我們就是個最有骨氣的臺灣人!
這樣的小說,寫出臺灣人最普遍的共鳴,難怪曾經是最暢銷的兒童小說之一。此刻讀來倍覺意義非凡,因為如今的我們,也處在時代的轉變當中,正在創造自己和下一代的歷史。
因此,我們略為調整這兩本小說的書名,讓它們更能吸引現代小讀者。但除此之外,我們竭力保存原本就十分精采好看的小說文字。當然,某些內容或情境,由於時空背景轉變,現代小讀者可能不易理解,我們便用閱讀補充包「時代這樣改變,真好!」加以說明。更邀請了國寶級插畫家曹俊彥老師,來詮釋小說的人物與情境。
誠摯希望,所有的臺灣人都應該讀這兩本小說,而且應該要推薦給身邊所有的兒童!它們不僅有意義,而且好看得讓人停不下來。
文章試閱
3. ㄎㄟˋ ㄐㄧㄤ當班長
咕咕咕——咕!咕咕咕——咕!
後院,八叔家養的公雞最討厭了,總是天剛亮就大叫,而且叫個不停。淑惠被吵醒,很生氣,她正作著在天上跟仙女們跳舞的美夢呢!「死公雞,別叫了!」她在心裡罵一聲,翻身蒙起棉被,正想繼續睡,卻突然想到昨天她已入學,起床以後得穿好制服去上學呢!腦筋一清醒,耳際裡馬上響起「噯呀,伊偷尿尿啦!」那句可怕的尖叫聲。昨天在學校出的糗事,又讓她憂心起來,因為今天到學校,準會被同學們嘲笑。那麼⋯⋯那麼⋯⋯「不要——,我不要上學!」她在心裡叫一聲,趕緊閤上眼睛,希望睡神能再度帶她進入無憂無慮的夢鄉。
偏偏愈想睡,愈是睡不著。她除了聽見公雞不斷的討厭啼聲之外,也聽見牆上掛鐘的滴答聲,那規則的滴答聲,愈聽愈覺得好像在重複說:「偷尿尿,偷尿尿,偷尿尿⋯⋯」「不要——,不要聽!」淑惠兩手掩住耳朵,忍不住抽抽噎噎小聲哭起來。
「哭什麼?小心別把小弟吵醒了。」正在梳頭,準備到廚房煮稀飯的媽媽走到淑惠的枕邊,問她說:「作惡夢是不是?再睡一會兒,要上學還早呢!」
淑惠不敢哭了。只好假裝又入睡了。到了該起床的時候了,她還繼續裝睡。儘管媽媽連催三次,她還是賴著不肯下床,幸好爸爸發現了,走過去問她說:「不想上學是不是?不要緊,晚一點再去,我請你阿姨帶你去。」
住在隔壁兩家的阿姨很快就到了。淑惠的爸爸在另一個學校教書,大概是上班前,先繞道去請她過來的。
淑惠特別喜歡這位阿姨,因為每次媽媽說「笨阿惠不可能當班長」時,她都會挺身護著淑惠說:「姊姊,我跟你打賭,如果她入學後當了班長,你要給我什麼?」
「辦一桌酒席請你!」媽媽毫不遲疑的回答。
淑惠知道阿姨不會笑她「偷尿尿」,也許還會拜託老師,請小朋友們不要嘲笑她呢!所以安心的被阿姨牽著手,遲半個鐘頭,等上課了才到學校。
「啊,『偷尿尿』的來了。」淑惠還沒進入教室,就聽到這樣的私語聲。
老師翻白眼睛向那名說話的學生一瞪,厲聲說:「以後誰再說這句話,就不是好學生,要罰掃廁所喲!」
那時候教一年級的老師,上課都講臺語,學生要到三四年級才會講日語,因為在家裡大家都不講日語。
老師牽著遲到的淑惠到講臺上,對全班小朋友說:「你們看,她一身穿得整整齊齊又乾淨, 她的名字叫做『ㄊㄟˋ˙ㄒㄧ ㄒㄧㄡ ㄎㄨˋㄎㄟˋ』( 日語: 丁氏淑惠)。」老師連著念了兩次淑惠的日語名字,想一想又說:「不順口,不好叫。這樣吧,老師給她取個小名,以後大家就叫她『小惠』(日語讀音:ㄎㄟˋ ㄐㄧㄤ)這樣多好聽,多可愛啊!」
小惠好高興、好高興。一向她最恨的,是大家喜歡叫她「憨扁」、「愛哭鬼」一類的難聽綽號。萬萬沒想到,老師會賞給她一個可愛的暱稱——小惠,那不是故事書裡面的可愛小女孩兒常用的名字嗎?
「大家叫叫看, ㄎㄟˋ ㄐㄧㄤ。」老師說。
全班小朋友齊聲叫:「 ㄎㄟˋ ㄐㄧㄤ!」
「嗨!」淑惠立正,很有精神的應了好大一聲。
剛入學的新生,頭兩天只上兩節課就放學,阿姨帶著一蹦一跳的淑惠回到家,到處宣布:「從今天起,大家要叫她小惠,那是老師給她取的新名字。以後誰叫錯了,我就不給糖吃。」阿姨是有名的裁縫師,有很好的收入,常買點心請丁家的孩子們吃。
第三天早上,小惠隨便扒了幾口稀飯,就催著哥哥早點出門,一起上學去。「急什麼?那麼喜歡上學呀?」哥哥問。
「嗯,我好喜歡我們老師,她很漂亮!」
到了學校,正要走入教室,背後傳來老師的聲音:「小惠,早啊!」
「老師早安!」小惠急忙轉身,給老師行了一個九十度的鞠躬禮。
老師跟隔壁梅班的老師走在一起,是一位男老師,也是臺灣人。男老師說:「這孩子氣質很好,是哪家的孩子?」
「丁家的孩子嘛,一看就知道是不是?可是奇怪,他們家為什麼不給孩子讀『小學校』,而來上『國民學校』呢?」
「丁家,有骨氣呀!」
小惠不懂什麼叫「有骨氣」,不過,她知道「小學校」是指專給日本兒童讀的學校。臺灣人的孩子想讀那所學校,除非有錢有勢,在地方上有聲望的少數幾家子弟之外,是不可能獲得入學許可的。「小學校」的制服是深藍色的,男生的外套有金釦子,帽子有金帽徽;女生則穿水手服和百褶裙,高級又漂亮。尤其每個學生都穿黑皮鞋、白短襪,比起多半打赤腳上學的「國民學校」學生,他們當然神氣多了。鎮上哪個小孩子不羨慕、不夢想進入「小學校」呢?
小惠當然也不例外。但她記得,曾經在無意中聽到伯父在跟一位醫生朋友討論,要不要讓子女就讀「小學校」的問題。醫生說:「我們遲早總得為孩子著想呀,入小學跟日本小孩兒在一起,學日語又快又標準。所讀的課本,也跟國民學校的不一樣,而且是小班制,一位老師只教十幾個學生,將來要考好的中學,容易多了。何況萬一筆試成績差一點兒,口試時也會被另眼看待,而討些便宜來彌補。別人想進都進不去,我們有機會,為什麼要捨棄呢?」
伯父沒好氣的回答說:「要去,你自己的孩子去讀好了,我們丁家子弟絕不念『小學校』。尤其我不贊成小孩子從小就養成『特權』觀念。我們丁家的遺傳有讀書細胞,只要肯用功,憑實力,我不相信考不取好中學。」
小惠不懂什麼叫「便宜」、什麼叫「特權」,她只知道「小學校」的課本,確實跟「國民學校」的不一樣。因為每天晚上,爸爸給他們上自修課時,除了熟讀學校教的課本以外,就是要多讀一本「小學校」用的課本。
所以小惠認為課本不一樣,沒什麼了不起,最氣的是伯父不讓他們當「小學校」的學生。他不懂當了小學校的學生,就像故事書裡的小王子、小公主一樣,說多神氣就有多神氣呢!(國民學校的一年級國語課本,從「花」、「旗」、「頭」、「手」、「腳」等單字開始教;小學校則一開始就是完整的文章:「開了,開了,櫻花開了⋯⋯」)
「討厭,討厭的伯父,原來是你這『老固執』在作怪!」小惠在心裡偷罵。「老固執」(臺語)是醫生臨走罵伯父的話,小惠猜想,大概是「怪人」的意思。
因為伯父確確實實是個怪人,他不像一般人的爸爸要做生意,或是上班還是做工。只見他悠悠閒閒,常常把自己關在樓上一間不准任何孩子進去的書房,一關就是大半天。聽佣人們說,他不是自個兒在吟詩,就是在寫毛筆字。小惠知道丁家八戶裡面,這位伯父最有錢,因為他家有一個男僕、兩個女僕,共有三個佣人,可是他一點兒也不喜歡小孩子,每次看到包括他的孩子在內的大群孩子在遊戲,都好像沒看見一樣,不但不搭理孩子,連笑一笑都不會,更不用說買糖果給孩子們吃了。
更奇怪的是,每天到了傍晚,他就會換穿一件寬寬鬆鬆的中國長袍,從後門出去,站在一片翠緣的田野間,悠然看天邊的夕陽和彩霞。或走到田埂上, 踱來踱去的散步。路上的人都向他躬身打招呼, 稱他「 守義舍(爺)」。
小惠曾經問媽媽,伯父有什麼了不起?媽媽說,伯父是大地主,很多佃農靠他的田吃飯。每天傍晚出去散步,就是在「巡田」。媽媽還說,伯父很有學問,曾經到日本留學,是日本明治大學畢業的。
小惠聽了好驚訝,伯父自己是日本留學的,為什麼不讓丁家子弟讀日本人的「小學校」呢?而且也從來沒聽他說過半句日語,小惠一直以為伯父跟祖母、姑婆、嬸婆那些老人一樣,不會講日本話呢!
小惠坐在自己的位子上,默默想著怪人伯父跟別人不一樣的種種,忽然聽到老師叫了一聲「小惠」,她才從沉思中醒轉過來。
「嗨!」小惠急忙回答著站起來。
「你到辦公室,幫老師拿桌上的點名簿和一盒粉筆來。」
「嗨!」小惠好高興。她聽哥哥姊姊們說,當班長,就是喊口令和到辦公室幫老師拿東西。那麼⋯⋯老師是不是有意要讓她當班長呢?小惠走路一蹦一跳,愈想愈開心。
第一節上國語課,簡單幾個字,小惠閉著眼睛都會寫。但她還是坐得直挺挺的,兩眼注視著老師,一字一音的認真跟著老師念。因為她太喜歡老師,儘量要表現她的「乖」給老師看。
第二節上圖畫課,老師說,隨便畫什麼都可以,她分給每個小朋友一張白色圖畫紙,分到一半,就叫小惠出來幫忙。小惠一邊分一邊想,要怎樣把老師畫得像仙女一樣漂亮,因為她聽到老師說畫什麼都可以的時候,就毫不猶豫的決定,要畫她最喜歡的老師了。
下課鈴還沒響,老師拿起小惠畫的圖,問她:「你畫的是老師?」
「對呀!我幫你擦了腮紅,又塗了口紅,這樣更漂亮!」在家不愛講話的小惠,遇到這位她最愛的老師,變得很愛講話。尤其在半句日語都不會講的多數同學面前,她能以流利的國語(日語)跟老師對話,看到同學們仰慕的眼光,恨不得有更多機會能多講幾句呢!
老師誇她畫得太好太好了。下課後,馬上拿給隔壁班的王老師看:「你看,我們班的小惠畫的!」
「欸,真有點兒像呢!兩條辮子和蝴蝶結。雖然沒有畫上衣,但有裙子,不像一年級生畫的嘛!」
「對呀,我看她是個天才,你不知道她自己的名字寫得多端正、漂亮!日語也講得很流利,而且很乖,實在難得!」
「嗯,真的是名不虛傳,丁家子弟各個都優秀!」
兩位老師講話全用日語,但小惠百分之百聽得懂,所以臉紅紅的,一溜煙的跑開了。
愜意的學校生活,一天天的過去,到了第十天,老師正式宣布丁氏淑惠是一年櫻班班長。副班長是讀過幼稚園的林氏明嬌。她的爸爸是牙醫,人長得很可愛。
小惠一蹦一跳跑回家,大聲嚷嚷著說:「我當班長了,我當班長了!」然後像瘋了一樣,跑到後院,對著一群雞鴨鵝大聲喊口令:「起立!敬禮!坐下!」「向前看——齊!」「放下!」「立正!」「稍息!」「向右—轉!」「向左——轉!」一次又一次的喊,喊得聲音都快啞了。